被大爷这样看着，沈秋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笑，“是我。”
大爷还待说些什么，大力却往沈秋跟前一凑，咧着嘴笑道：
“如果不累的话，咱去大棚转一圈？”
沈秋自然是不累的，睡到日上三竿后吃饱喝足才回的村，因此从善如流地笑着应下。
“好啊，正好验收下你们这段时间的成果。”
大力是个憋不住话的人，更何况是沈秋把搭建大棚的方法掰碎了揉烂了讲给他和宫勇听，才让他们顺顺利利地把大棚搭起来，中间半点篓子也没出。因此一边引着两人往大棚的方向走，一边向沈秋邀功。
“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可把我们忙坏了，为了抢时间，我们一边搭第一个大棚，一边让二牛小花他们用你留下的种子育苗。等第一间大棚搭好后，育的苗也长好了，就又张罗人移苗。等第二间大棚的苗移栽好的时候，东北的种子也到了，后面的棚都用的东北种子。”
沈秋点点头，问他：
“现在一共搭了几间大棚了？”
大力扬了扬眉，颇有些意气风发，“十间，周围县镇的材料都被咱们包圆了，如果不是缺材料，第十一间大棚早就搭起来了。不过你放心，我爹已经差人去省城那边联系了，估计很快就有消息了。”
大力嘴角忍不住翘起，却又使劲儿压抑着，怕沈秋看出自己的得意，非得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身体却不由得挺直，用眼角余光悄悄瞄沈秋的表情。
沈秋抿了抿唇，脸上不见半点喜意，反而接着问他：
“一间大棚有多大？”
大力怔了怔，不明白沈秋为什么脸上半点喜色也无，反而眉眼下压，显得有些不高兴。他茫然地说道：
“一间大棚一亩半。”
沈秋抬头去看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棚，喃喃道：
“一间大棚一亩半，十间大棚就是十五亩。我看大棚都是建在良田上的吧？开春春耕后，这十五亩大棚怎么办？一年下来要少收多少粮食？你们竟还要再盖，真是得了失心疯了。”
大力起初不明白，却在沈秋说完这段话后，冷汗浸湿了后背。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吗，他们被眼前的利益遮住了双眼，压根没想过日后要怎么办，只一心想在别人窝冬的时候多搂点钱。见别的村眼巴巴地瞧着，羡慕嫉妒地议论着，自己也就飘飘然了。
大力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做惯体力活的人，恼恨之下下手颇重，不过片刻，被打的左脸便高高肿起，羞愧地看了沈秋一眼，闷闷道：
“我去叫我爹还有村干部过来。”
沈秋略一颔首，便站在原地不动了，大力见状快步往村里走，越走越快，最后竟是跑起来了。
陆霆华这才往沈秋身边靠了靠，安慰她：
“别气了，气坏身子不值当。”
沈秋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没生气，我只是心疼。”
她抬眼望向大棚里影影绰绰忙活的身影，心中忍不住发酸，发涩，“大家日子都过得太苦了，才会一有点儿机会就死命抓住不放。”
陆霆华眼神微暗，如她一样去看大棚里影影绰绰忙活的身影。没人比他更清楚农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被动，以及烈日下挥汗如雨的艰辛。
一场倒春寒，会让埋在土壤里的种子冻伤，冻坏，导致后续出苗率极差；一场冰雹，轻则减产欠收，重则造成绝产；还不提干旱、暴雨、洪涝、低温、霜冻、病虫害、草害等。
高谈阔论饮酒作诗者，豪言壮语与天斗其乐无穷，但只有真正的底层人民，才懂其中的艰辛苦难。能好好活着已经千难万难，更别说还想胜天半子，拿命填都不够。
大队长刘建设和会计、小队长等人快步走到沈秋和陆霆华面前，后面缀着低头不说话的大力。
早在来的路上，大力已经把沈秋那句话说给自家爹听了，因此大队长过来后，也没有过多寒暄，心事重重地引着二人往大棚旁边放农具的土胚房里走。
待几人坐定，大队长才缓缓开口，“沈知青，依你看，咱们大棚是建多了？”
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除了沈秋和陆霆华，心都高高提起，生怕沈秋点头或者应是。若真是这样，那不仅前期投入的钱打了水漂，十里八乡眼红嫉恨的那些人，能追着撵着指着他们的鼻子挖苦嘲笑。
更别说公社赵主任力排众议替他们做担保，才使得大棚试验田进展得如此顺利，若中途真出了岔子，那……
后面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任谁都不敢细想，一想后背就冒出一层冷汗。
沈秋摇了摇头，给众人吃了个定心丸：
“十五亩还凑合，但一定不能再多了。大棚最佳使用周期是每年十月到第二年初夏。这段时间地里新鲜的蔬菜水果都还没有上市，咱们大棚正好弥补了市场空缺。但从初夏到秋收，这段时间家家户户自留地里的菜足够吃了，即使是城里，市场供给也完全足够，咱们的大棚是没有什么优势的。
况且大棚还有养护费用，即使不用也得保护好，不然等下一年再用的话，修修补补又是一笔费用。所以目前来看，大棚不宜再建。”
大队长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还好还好，幸好沈秋回来的及时，若再晚点儿，省城那边的材料联系好拉回来后，一切就都晚了。
沈秋话锋一转，开口问道：
“这段时间，回本了吗？”
提起这事，气氛顿时活泛起来，还没等大队长说话，便有底下人抢着开口。
“回了回了！从昨天开始村里的账面就平了，还略有盈余，估计等过年的时候，还能给大伙儿小小地发一回辛苦费。”
说话的，赫然就是村里的会计，黝黑粗糙的脸上矜持地挂着笑，含笑的眸子闪着光，明晃晃地告诉沈秋，这笔辛苦费一点儿也不小，最起码能让村里人喘口气，过个好年。
沈秋面色一松，眉头舒展地笑了笑，“那感情好，到时候我去大队长家拜年，大队长可得给我包个大红包。”
心底松快了，刘建设也有心思跟他们一起插科打诨，“放心，红包叔早就让你婶子备下了，就等你过年去呢，若是你不给我们拜年，红包我就给别人了。”
“那哪能啊，就算不去别人家，您家是一定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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