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脸色一变，当即斥道：
“你这张嘴胡说什么呢？非要给我把这个家拆散不可？”
孙丽寸步不让，反唇相讥，“怎么是我要拆散这个家？难道不是你们从来不把我们一家人当自己人吗？”
沈母受不住地后退一步，一贯刚强的脸上露出些许受伤，眼眶发红，唇角不由地有些发颤。沈父揽住她的肩膀，皱眉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大儿子，复又看向孙丽。
“老大家的，说话要凭良心，你嫁过来这些年，我跟你妈待你们不薄。你说生了小旭住小屋太挤，我们老两口把大卧室腾出来让你们住，我们去住小卧室。你说以前的工作太辛苦，照顾不到小旭，我跟你妈掏光家底送礼运作，给你换了个轻省的工作。
你们耍脾气不愿意交伙食费，没关系，我跟你妈有工作，能养活得起这个家。可你看看你们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沈父长出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底的怒意，“你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知足呢？家里两个孩子都下乡了，就留下你们一家，我们老两口尽心尽力帮扶，还帮出错了？既然这样，从今以后咱们各管各的，我不会再往你们身上花一分钱，我说到做到。”
说罢，便扶着沈母转身往房间里走。
孙丽头一次在沈父脸上看到如此严肃的表情，顿时慌了神，抱着孩子往沈春跟前靠了靠，“春，这，这咋办呀？”
沈春甩开孙丽的手，霍然起身，双眼怨恨恶毒地盯着沈父和沈母的背影，下颌紧绷，额角青筋暴起。沈秋被他的眼神吓到，顿时吸了一口凉气。
“这就叫对我们好？花了点儿钱就叫对我们好？你以为我稀罕你们这点儿破钱？老二下乡是我对不住他，但人都是自私的，我为自己考虑有什么不对？
当时孙丽都怀孕了，你让我去下乡吗难道？如果你们所有人但凡能为我着想那么一点点，也不至于通知下来后看我一个人惊慌失措，六神无主。”
沈春越说情绪越激动，双眼猩红，与眼底的怨恨恶毒交织在一起，是让人一看就心悸的程度。
“这些年，你们只知道心疼老二，硬压着我们夫妻每个月给他打钱，还顿不顿威胁要是不按时打钱，就让我把老二换回来。凭什么啊？！
沈夏是你儿子，我难道就不是吗？难道就因为我是老大，就活该什么脏的累的全由我来干吗？再说老三，”
猩红的双眼扫过沈秋，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整天只知道跟在周志远屁股后面跑，人家要她下乡她就下乡，最后还搞出那种有伤风化的事情，是我就一头撞死在那了，还有脸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给周家写信要求取消婚约，也不怕人笑……”
“啪”
沈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把偏到一边的头扭正，满脸嘲讽地看向眼眶泛红，身子不住发抖的沈母，轻嗤一声。
“看看，我不过说说大家私底下都议论的事，你就受不了了，要替你的宝贝闺女出头了。你们总是这样，替沈春出头，替沈秋出头，你们什么时候替我出过头？！”
眼底的猩红和怨恨如有实质，刺得沈母心脏发酸，发疼，眼眶的水意眼看就要掉落，却被她强行憋了回去。
“当初要不是你跟孙丽耍心眼设计老二，这会儿咱们家谁也不用下乡。你自小就觉得我跟你爸偏心，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跟你爸怎么可能不管你？”
深吸了口气，将话里的颤音和哽咽全部咽下去，沈母又继续道：
“下乡通知下来那会儿，我跟你爸就商量过，老二老三都还小，孙丽又怀孕了，也离不了人，所以私底下托人找关系，找到一家孩子多的过不下去的。
当时我们都谈好了，一次性给他们家三百块钱，他们家出个人顶着你的名字下乡。那会儿知青办查得严，这事没办好之前，我跟你爸都不敢往外说，生怕泄了消息出岔子。
可你倒好，窝里横，瞒着我跟你爸设计让老二顶替你下乡。当时看着我跟你爸哭着送老二走，你心里是不是畅快极了？是不是觉得成功报复了我们？”
顿了顿，她又道，“再来说秋秋，她从小到大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吧？作为哥哥，你竟然能说出这种戳人心刀子的话，真的太令人心寒了！一样是我跟你爸一手教育出来的孩子，怎么你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沈母望向沈春，眼中尽是陌生和失望，沈春脑子里嗡嗡的，一时竟分辨不出沈母的话是虚情假意还是却有其事。
他看到母亲的嘴在动，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看她眼眶泛红，看她眼里盛满了失望。
沈春无来由地心慌，好似自己即将要失去一件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东西，他想伸手抓住，却眼睁睁看着父母相扶着进了房间。
“哐当”
关门的声音好似一声惊雷，炸得沈春一个机灵，客厅里空空如也，只有一盏老式电灯发出昏黄的光来。
小孩子对情绪的感知非常敏感，察觉到气氛不对，立马收了哭闹，窝在孙丽怀里不动了。
孙丽也敛了平日的跋扈和高人一等，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上床睡觉，再也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第二日一早，饭桌上气氛一片冷凝，就连平日里惯会撒泼闹腾的小旭也安安静静地低着头吃饭。
吃饱喝足后，沈春和孙丽照常甩手走人时，却被沈母叫住：
“从今天开始，你们每个月给我上交十块钱菜钱，还有，以后做饭洗锅收拾家，咱们轮换着来，如果不想做，就从这个家搬出去，这间房，是厂里分给我和你爸的。”
孙丽下意识就要开口怼回去，却在眼角余光瞥到沈春的表情时，极为识相地闭上了嘴。
沈春抿了抿唇，沉默地点头，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孙丽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十块钱，又是十块钱，加上给沈春每个月的十二，他们一个月啥也不干就要出去二十二块钱。
二十二啊！她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十几块钱，要这样下去，日子可怎么过？她还怎么维持体面的生活，怎么给娘家贴补，怎么一个季度换一身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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