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被他脸上夸张的表情逗得前仰后合,好久,才忍住笑揩了揩眼角的水意,道:
“那敢情好啊,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的日子也好过些。”
李均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就是就是,以前我们吃饱饭都够呛,现在辛苦辛苦,最起码能在过年时买一件新衣服,我知足得很。”
沈秋失笑地摇摇头,“放心吧,你人勤快,脑子又活,以后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这话说到了李均的心坎上,嘴角的笑意咧到了耳朵根,黑乎乎的小脸上泛起不明显的红晕,一双亮若星辰的眸子隐隐震颤,若是细看,便能看到眼底微润的湿意。
“借您吉言,要是真能把日子越过越好,让我妹看得起病,即使再怎么辛苦,都值了。”
“生病?你妹妹生病了?”
李均从小混迹于市井街市,为了妹妹,他什么苦都受过,什么罪也遭过,小小年纪无依无靠,硬是凭着心底的一股狠劲儿生活至今,内心早已不像其他十几岁的孩子般天真无邪,更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初次见面的姐姐,李均心里总是会不由得升起一丝濡慕和信任,见她问起妹妹,明亮如星的眼底闪过一丝黯淡,但转瞬便恢复了正常。
“我妹妹她……她心脏不好,不能快跑,不能快跳,不能受凉,不能太热,就是得好好养着。老人都说这是富贵病,得用钱好好将养。”
沈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妹妹这个病,是出生时就有吗?”
李均下意识点了点头,旋即心头一震,猝然抬头,眼含希冀地望向她:
“你,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是不是认识能治我妹妹病的大夫?”
沈秋垂下眼,抿了抿唇,不太确定地道:
“我以前没接触过这种病症,得具体看了后才知道。”
李均眼底的热切稍有回落,但还是很有礼貌地问她:
“那,那你方便帮我妹妹看看吗?”
说罢,又着急地加了句,“你放心,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份诊费的。”
沈秋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但也不以为忤,如果她是李均,见到这么年轻个小姑娘说要给人瞧病,而且还是非常棘手的疑难杂症,她第一反应或许比李均还要激烈许多。
医生这个行当,越老越吃香,那些老医生看过的病人,诊过的脉,真就比一些人吃过的盐都多。
但沈秋却是这个时代的另类,她在二十一世纪进修过高级护理以及临床紧急处理,又有空间的加持,在这个年代人们谈之色变的疑难杂症,她确有一治之力。
或许是之前碰过太多次壁,李均如今是病急乱投医,压根对沈秋不抱多大希望,但却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沈秋虽无法感同身受,但却十分理解他的心情,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扭头道:
“你家距离这远吗?我赶时间。”
李均见她愿意帮自己妹妹看病,当即跟其他几个小贩说了声,带着沈秋往中心公园旁边的小巷子里走。
小巷子非常窄,只能容纳一两个人经过,路上坑坑洼洼的,有些地方还能看见落雪上黄褐色的污迹,空气里时不时传来一股腥臊刺鼻的气味。
李均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解释道:
“我们没有多少积蓄,所以租住的地方比较偏,你,你别介意。”
沈秋摇了摇头,又想着她走在后面,李均看不见,便又开口说了句:
“没事。”
大约十几分钟后,两人走进一个大杂院里,院子里还算干净,只是各家门口都堆积着一大堆东西,所以看着分外杂乱。
李均一路七扭八拐,带沈秋往院子深处走去。刚进了第二道门,便听一个软糯糯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哥哥,你回来啦?”
带路的身影一顿,接着沈秋便听到他温柔地对小姑娘说:
“你怎么出来了?冷不冷?饿不饿?”
“我才不冷呢,哥哥给我买的衣服可暖和了,刚刚我和狗娃他们玩得都出汗了。喏,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汗。”
“你们玩的什么?有没有跑啊跳啊的?”
“没有没有,桑桑可听话了,哥哥不让跑不让跳,桑桑就跟他们玩过家家,但狗娃他们可坏了,说桑桑看着小不丁点儿,次次都让我当娃娃,不让我当妈妈。”
说着,佯装生气地皱了皱鼻子。
由于生病,小姑娘看着分外瘦小,一张小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眼睛跟李均一样,明亮如星辰。
李均蹲在桑桑面前,从上衣口袋里取出来一方洗得发白的手帕,轻柔地替她拭去额角鼻尖的汗珠,沈秋恰好站在他的身侧,一扭头,便看见他眼底温柔到极致的笑意。
“今天哥哥遇到了一位很厉害的姐姐,咱们让姐姐帮桑桑看看好不好?”
桑桑闻言,唇角的笑意微微滞了滞,略带祈求地看着他,“哥哥,可不可以不看?桑桑最近身体可好了,饭也有好好吃,也有好好晒太阳,呼吸也可顺畅了。你瞧,哥哥,我是不是比前段时间还胖了些?”
说罢,脸上祈求意味更浓烈了,语气也愈发小心起来,“好不好嘛哥哥,桑桑实在是不想喝那些苦药汤子了,每次喝那些药我都想吐,好难受好难受。”
李均伸手轻轻地在她瘦骨嶙峋的背上拍了拍,安抚道:
“就再试一次好不好?哥哥知道桑桑可勇敢了,如果这次能去掉病根,以后桑桑都不用再喝药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均甚至不敢看桑桑的眼睛。这句话他说过太多次,多到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只是一遍遍自欺欺人地告诉桑桑,也告诉自己,她的病没有大夫说的那么严重,总有一天,她的病会痊愈。
到时候,她会跟同龄的其他孩子一样,能跑能跳,能开心地大声笑,也能放声地大声哭。他再也不用胆战心惊地生怕他哪一次出去再回来,就再也见不到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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