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得兴起的刘秀珍不由自主噤声，后背汗毛直竖。她到底没敢再说下去，恨恨地瞪了陆霆华一眼，不说话了。
“事无不可对人言，李老师，你直说便是。”
沈秋依旧神色淡淡，从头至尾看都没有看刘秀珍一眼，她姿态坦然地看向李博，从容且无惧。
李博的心一下就定了。
“在高考之前，我跟沈知青有一面之缘，她是我家的大恩人。”
李全身体略微向前倾了倾，饶有兴致地问他：
“哦？这话怎么说？”
“去年我媳妇难产，孩子生下来没奶水，当时由于一些原因，咱们周边县镇压根买不到奶粉。我家闺女又娇气，饿得直叫唤也不喝小米糊糊，一喂进去就全吐了。”
顿了顿，才继续道：
“我记得是第三天吧，孩子哭声越来越弱，我们都以为孩子养不活了，家里愁云惨淡，我妈哭，媳妇哭，孩子哭，我也是没办法了，就想着去黑市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买到奶粉。却因为太着急，骑车撞倒了沈知青。
沈知青人好，没计较我的冒失，还帮我牵线搭桥买到了奶粉，并且是以低于成本价卖给我的。我到现在都记得她当时说的话。
她说孩子喝奶粉是个长期的事情，虽然我家庭条件不错，但长此以往，家里也会吃不消。她感念我对女儿的拳拳慈父之心，所以没有跟我多要钱。
其实我知道，她是怕我们经济吃不消，把小闺女当做累赘，所以才这样做的。从那时候到现在，我家闺女喝了有足足一百一十六罐奶粉，从始至终沈知青没有涨过一分钱。而我，也是在监考时才知道了她的名字。”
说罢，他扭头看向刘秀珍，眼底的厌恶和愤慨如有实质，“心不干净，看什么都是脏的，我不知道你跟沈知青有什么仇什么怨，但她绝无可能作弊，整个高考过程中，由于她答题太过出色，我们两个监考老师都分外关注她，若是沈知青真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或动作，我们不可能看不到。更何况，”
他深吸一口气，义正严词地道：
“请你跟大家解释一下，究竟沈知青怎么抄，才能抄出个全国第一来？”
刘秀珍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全先幸灾乐祸地笑了，“这位同志检举揭发时，说她合理怀疑就是你帮助沈秋作弊，才让沈秋考了高分。”
“什，什么？！”
李博这次是真懵了，他愣愣地看向李全，似是有些没有明白过来，“我怎么会帮人作弊？且不说我会不会这么做吧。首先咱得考虑实操的合理性吧？我要有那扎实的功底，也不至于教美术啊，一周能排上一节课就不错了，大多时候还被其他主科老师挤兑得压根没课上，学生一问就说我生病了，导致学生们都在背后悄悄叫我李黛玉……”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围观的人笑作一团，更有甚者还高声戏谑道：
“原来这位老师叫李黛玉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着哈哈哈哈确实有点柔弱哈哈哈不行了我肚子疼哈哈哈哈……”
李博：……
他埋怨地瞪了眼幸灾乐祸的李全，要不是他这么刨根究底的，他也不至于被这么多人当面嘲笑啊，一个顶天立地堂堂七尺男儿，天天被人叫黛玉，这谁能受得了？
李全佯装没有看到他的怨念，轻咳了声，端起茶杯仔细研究上面印刷拙劣的花纹。
李博：……别以为低下头我就看不见你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简直太过分了！实力坑侄！
沈秋忍俊不禁地轻笑出声，她是真没想到这位李老师竟这么有趣，说着说着就说秃噜嘴了。
陆霆华也笑了，但他的笑意不达眼底，漆黑幽深的双瞳没什么温度地看向刘秀珍，活像在看一个死人。
刘秀珍被他看得一个激灵，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无措地望向人群，却发现王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原本摇摇欲坠的人顷刻间摔倒在地，惶惶不安地喃喃：
“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身败名裂的人应该是沈秋，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不应该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呢？不应该，对，不应该。”
忽地，她脑海里闪过些什么，穷途末路已然顾不得其他，用尽全力抓住那根稻草，尖声叫道：
“即使沈秋没有作弊，但她跟陆霆华的分数一定有问题，对，一定有问题！我们其他人的分数都没出来，怎么就只出来了他俩的，还都是全国第一，我不信，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对，肯定有猫腻！”
李全眼底的笑意倏地散去，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毫无温度地射向刘秀珍，他的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被坐在他旁边的刘建设打断了。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
刘建设满脸不耐，但顾及到这件事带来的影响，还是耐下性子解释道：
“大家的成绩都出来了，只是因为成绩单要一级一级下发，需要点时间而已。我替大家伙问过了，上面领导说预计明后天就发下来了，到时候你们可以去镇中学门口看看。
关于华子和沈秋，是因为他们两人的成绩太过亮眼，所以省领导才在确认消息的第一时间赶过来道贺。
高考中断了十年，如今终于恢复，咱们一个小小的红旗大队能一次性出两个全国状元，这是何等的荣耀？
你们出去问问其他大队，看看谁不羡慕咱们大队出了沈秋这么个金疙瘩，前脚帮咱们搞大棚，搞嫁接，让大家伙儿腰包鼓起来了；后脚不求回报地搞高考冲刺班，惠及了多少咱们家的孩子？
我就再说明白点儿，早上的时候，省里领导说了，咱们江阳镇是整个南省高考上线率最高的地区，咱们红旗大队又是整个江阳镇上线率最高的地方。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咱们孩子都考得好哇，大家扪心自问，考得好都是靠的自己个吗？跟沈秋日日不断的辅导脱不脱得开关系？这孩子嗓子疼得不行了，每天含着药也坚持给大家辅导，是欠咱们的吗？还是咱们给人家什么好处了？
我是真没想到，咱们村竟然能出这种忘恩负义的玩意儿，见别人过得好了就得红眼病了，生怕把别人拉不进泥潭里落一身泥。你心怎么这么黑呢啊？人沈知青是吃你一口饭了，还是喝你一口水了？自己占不到便宜就要把整个摊子都掀了，你爹妈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
刘建设气得脸红脖子粗，喘了口粗气才继续道：
“我刘建设今儿就把话放在这儿，只要我当红旗大队一天家，就决不允许类似的事情再发生，要搞这种下三滥的招，就从红旗大队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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