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眼底闪过一抹茫然,“多吗?”
“很多了,如果没有你,她们或许直到死也没办法让那群人受到惩罚。秋秋,你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圆满,所以做你能做的,其他的,不要太过强求。”
沈秋将揽着陆霆华的胳膊收紧了些,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深吸了一口气,被他的气息包裹,沈秋钝痛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
其实道理她都懂,但当事情真正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受不了。那些女知青明明有明朗阳光的未来,却因为马淼的一己私欲,身心受创,未来的大半辈子,都将在崩溃、自厌、自我催眠、自我疗愈中度过。
——这是不论罪魁祸首得到怎样的惩罚都无法抹去的。
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沈秋还是打起精神拆了剩下的几封信。
瞿蝶在信里告诉她,她的爸爸妈妈已经平反了,一家人在回沪市的路上。之前因为成分问题没能赶得上这次的高考,但她已经计划好了,回沪市后就抓紧时间复习,争取参加明年六月份的高考。
沈夏写信给她,说他这次高考成绩不错,报考了沪市的财经大学,打算等录取通知书下来后就收拾东西回家,等年后直接从家去学校,要她今年无论如何回家过年,一家人团聚。
在去东北的火车上,遇到的那位叫梦莉的小姑娘也给沈秋写了信,说自己也参加了今年的高考,报考的是京城大学,并询问沈秋什么时候去京城,她要给她接风洗尘,并让她的朋友们都见见全国高考女状元的庐山正面目。
最后,沈秋拆开了王萌萌的信件,她的来信非常简短,给她报喜,说她考上了大学,报了仇,在信的末尾,询问她是否还有堕胎药,如果有的话,是否方便给她寄一份。
字里行间,毫无半点生气。
沈秋深吸一口气,缓解了鼻尖的酸涩后,提笔给几人一一回信,等四封信都写完后,已经日暮西合,沈父沈母也心满意足地在二牛小花的陪同下回了小院。
*
一周后。
赵青青一手拿着信,一手领着孩子进了屋子,见王萌萌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窗边,毫无生气地看着外面,便忍不住一阵叹息。
她甩开被孩子握着的手,不耐烦地道:“去一边玩去,我跟萌萌姨有话要说。”
年仅四岁的孩子遭逢巨变,也知道自己不受人待见,因此闻言瑟缩了下后,还是听话地收回被甩得发疼的手,默默地蹲到墙角,用小木棍戳砖缝里的土去了。
赵青青强逼自己错开视线,打起精神将其中一封信递到王萌萌眼前,“沈同志来的信,你要不要先看看?”
王萌萌麻木空洞的眼睛终于动了动,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接过信,缓慢地撕开信封,倒出里面的信件,以及随信寄过来的药板。
赵青青见她终于有了动作,便也松了一口气,坐到另一边拆开沈秋写给自己的信看了起来。只是她看着看着,便听身旁传来压抑的呜咽声,一声比一声急促悲呛。
赵青青大吃一惊,赶紧转身拉着她的双臂,急切地问她:
“怎么了?沈同志信里说什么了?”
王萌萌只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就是不说话,急得赵青青一身汗,“快说话呀,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咱们一起解决,啊?”
长时间的哭泣使得她有些缺氧,全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栗,竟连信纸都握不住了。
赵青青连忙将她扶到炕上躺下,才有心思捡起地上的信纸看了起来。
“王萌萌同志你好,展信佳!
药我这里有,随信附上,服用方法和注意事项你都清楚,我就不再赘述,信中只想跟你说明两件事。
第一,你是一位真正的勇士,不是谁都有你破釜沉舟的勇气,深入虎穴的冷静睿智。你做得很好,胜过了很多懦弱到只敢窝在被子里哭,恨得牙根痒痒却什么都不敢干的人。所以无需自卑自厌,你应该以自己为荣!
第二件事,首先我要在这里跟你说声抱歉,在马家屯的时候,我是看出来你跟雷年关系应该不错,但没想到他的离开会带你给这么大的伤痛,如果早知如此,当初我万不会一言不发地带他离开。
——是的,当初雷年去找马淼,被反杀身受重伤后,是我带他离开的。我将他带到了S市,替他租好了房子,留足了治伤的药。被马淼挑断手筋的右手也得到了妥善的处理,如果他有按时用药,恢复程度不说有十乘十,八九成还是没有问题的。
前段时间我听朋友说,他身边来了一位性子沉默,但非常能吃苦的小年轻,叫雷斯猛。听他的描述,我估计这个人八成就是雷年。如果你想找他,去S市黑市三楼,一上楼左手边应该就能看到。
刚把他救出来的时候,雷年曾说,他很无用,性格不讨喜,做事不会做,做人也一塌糊涂。言语中的万念俱灰可见一斑。我想,他应该很后悔当初没有在你被欺负的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你,后来去找马淼,应该也是为了帮你报仇。
时间是治愈伤痛最好的良药,它不会让你的伤口恢复如初,却可以淡化你的伤痛。所以好好的活下去吧,如果一定要让你的仇恨有一个出口,那就去战斗吧。
未来将会是科技的时代,你要想亲手将躲在阴暗角落的禽兽绳之以法,就报考刑事科学技术或者侦查学专业;如果你想要帮助像你一样,但却没有勇气、没有门路的女性,那就报考法学专业,日后当个出色的女律师。
做个开在悬崖上的一朵野花吧,在逆境中抽芽生长,开出鲜艳的花朵,把受伤的根部和苦难全部埋藏在山的缝隙间,当做你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养料。
苦难从不值得歌颂,但希望永远值得追捧。你很好,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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