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这还好，一提这，老刘头满肚子牢骚不吐不快，也顾不得大家都站在室外，噼里啪啦把孤儿院的窘况抖了个干干净净。
“……沈同志你给评评理，政府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明知道我们兜比脸干净，还一推六二五的，我们大人是无所谓，都是从灾年过来的，再怎么困难也能挺过这个年，但孩子们呢？他们怎么办？如今已经数九了，大多数孩子还穿的单衣，冻伤冻病的一大堆，要是再没钱进账，不说吃饭，药就先断顿了！”
哭了一通，再加上看到沈秋来了，吴芸心里的重压终于卸下了些，理智回笼过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太过失礼，大冷的天，竟让人站在雪地里跟自己说话。
“沈同志、两位男同志，还有小行之，咱们进去说话。”说罢，便引着一行人进了办公室。
“地方有点小，你们将就坐坐，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沈秋有心想叫她不用忙活，但余光看见小行之听见水时双眼放光，舌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便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客气地道：
“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先坐。”
吴芸说完话，便出了办公室急匆匆地往食堂赶，“邹师傅，邹师傅，热水烧好没有？我这儿来客人了，快给我灌壶热水。”
与此同时，坐在院长办公室的沈秋也打量起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画，笔触稚嫩，但非常具有童趣。有憨态可掬的小猫，俏皮捣蛋的小狗，迎风招展的花朵，也有和家人手拉手的温馨画面。
但唯一让人觉得有些遗憾的，是这些画都是画在废纸上的，报纸、写过作业的本子背面、药盒、包装纸…………
花花绿绿，破破烂烂，但却都被吴芸妥帖地贴在墙上，甚至细心地将边边角角修剪整齐。
办公室桌子是四张老式课桌拼接而成的，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有一本摊开在桌子上，旁边放着半碗没用完的浆糊。沈秋微微眯了眯眼，发现那本书有几页破损了，应该是吴芸闲暇时修补，却还没来得及修补完成的。
除了那张桌子，整个办公室里就只剩沈秋、陆霆华和小行之挤着坐的沙发，沙发也早就被磨损得不成样子，海绵外漏，部分地方甚至能看清内里的弹簧。
王为礼从不觉得自己娇气，军队里又苦又累，天天泥坑里打滚，汗液洇湿衣服又被体温烘干，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盐线他从没抱怨过一句。出任务睡野地、与战友们睡大通铺，天天闻臭脚丫子味儿他也从不矫情。但此时此刻，他看了一眼又一眼那张满目疮痍、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的沙发，还是没有办法勉强自己坐下去。
为了不显得自己太过格格不入，他只能假装饶有兴致地打量墙上的涂鸦。
——他是真心这么觉得。
“让你们久等了。”
吴芸笑着端着托盘进了办公室，将杯子放在距离几人不远的桌子上。
“条件有限，大家将就将就。”
王为礼看着坑坑洼洼的洋瓷缸子，彻底失去了喝水的兴趣，他只盼着沈秋赶紧办完事闪人，这里他是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谢谢吴院长。”
沈秋和陆霆华对吴芸道谢，陆霆华端了一杯水轻轻吹了吹，递到小行之嘴边喂他喝水。沈秋则和吴院长商量起具体的捐赠事宜。
“之前不知道咱们孤儿院缺口这么大，我之前准备的东西杯水车薪，恐怕是不够用的。这样吧，其他物资先缓两天，今天咱们先解决孩子吃喝还有取暖问题。”
顿了顿，又加了句，“另外我这里有一批药，恰好对症伤风感冒和风寒，我本人也对医学略有涉猎，如果您不放心的话，找一位医生和我一起给孩子们诊断开药。这样安排，您看可以吗？”
吴芸鲜少见到这么痛快的爱心人士，顿时高兴得双手合十，“可以可以，就按你说的来！”
见她答应，沈秋心里便有了底，安排起事情来有条不紊，但被安排的对象则是一副被雷劈到的样子，瞠目结舌，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问：
“……你意思，我还要给你跑腿？”
沈秋理所当然地点头，“不然？这里还有谁比你更熟悉京城吗？”
王为礼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底快要憋爆炸的郁气，炸毛道：“还不然呢？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谁？四九城谁见了我不点头哈腰地喊声‘礼哥好’，到了你这儿，你把我当跑腿儿的用？！沈秋我告诉你，你别太过分！”
正在给小行之喂水的陆霆华眼皮微抬，神色凌厉地射向他，嘴皮微张，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沈秋却像后脑勺长眼睛了似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膝盖。
陆霆华心底的火气倏地消散，继续低头给小行之喂水了。
吴芸被王为礼吓了一跳，脸上刚刚升起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看着颇有些滑稽。
唯有沈秋神色依旧淡淡的，如果细看，还能看清她眼底的狡黠。只见她红唇微张，只说了两个字：
“人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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