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芸眼睁睁看着王为礼高涨的气势瞬间萎靡，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憋屈模样。
“用下电话。”
生硬地撂下这句话，王为礼转身走到桌子旁，拿起听筒，噼里啪啦摁了一串号码。
“嘟、嘟、嘟…………”
拨号音一声接着一声，对面却一直无人接听，这使得王为礼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就在要自动挂机的前一秒，对面接了，吊儿郎当的声音在狭小安静的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谁？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吴芸小心翼翼地看了王为礼一眼，不出意料的，他的脸瞬间黑了。眉头下压，满脸不耐地警告道：
“钱墨阳，你皮痒了？”
对面至少停顿了五六秒，才战战兢兢地问了句：
“是，是礼哥吗？”
王为礼耐心告罄，直接吩咐道：
“两大卡车煤、二十来个火炉，一卡车面粉、一卡车蔬菜，四桶食用油，限你一个小时拉到阳光孤儿院，否则不等钱叔回来，等我今儿晚上抽出空来就找你练练。”
“别介啊礼哥，我肯定给你办，麻溜地办，但就是，你也知道我这人不成器，面儿不够大，那些人不买账怎么办啊？”
“今天允你借我名头办事，告诉那几个，特事特办，都给我麻溜的，钱不会短他们的，同样的，别给我在东西上动歪心思。”
“得嘞，礼哥，您就瞧好吧。”
挂断电话，王为礼的脸色终于好了些许，半倚着墙双手抱胸，一副‘怎么样？还不是要靠我出马’的嘚瑟模样，沈秋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故意没理他，扭头对等在一旁的吴芸说道：
“吴院长，趁着这会儿，咱们去看看那些生病的孩子们吧。”
吴芸自然求之不得，赶紧应道：“好好好，沈同志这边走。我先给你说下情况，现在有二十六个孩子高烧不退，但因为我们没退烧药了，只能让两个老师交替着给他们用湿毛巾擦擦额头和手心，感冒流鼻涕的一共有一百三十四个，还有几个………………”
沈秋和吴芸一边说，一边往隔壁楼走去，陆霆华替小行之整了整衣服也跟了上去，唯留摆了半天pose没人欣赏的王为礼孤零零地待在办公室。
王为礼：……
王为礼：现在四九城礼哥的名头就这么不好用了吗？好气！
但再气，还是认命地跟在几人身后，漫不经心地瞅瞅这儿，看看那儿。
“到了，就是这里。”
吴芸推开一间房门给沈秋指了指，“这间就是发烧孩子们住的地方。”
沈秋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小行之：“你和陆叔叔去别的地方待一会儿好吗？这里面都是生病的小朋友，可能会传染的。”
小行之低下头想了想，用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看向沈秋：
“姨姨，我不怕生病，我想给你帮忙。”顿了顿，又加了句：“以后我要和他们一起生活，我想先见见他们。”
沈秋闻言心中一动，她深深地看了小行之一眼，最终不得不挫败地承认，自己被他说服了。
在与小行之接触的这些日子，沈秋不止一次地感叹，这个孩子的心智一点儿都不像个四岁的小豆丁，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的，有好些时候，她甚至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是穿来的。
但试探来试探去，最终确认他确实是七十年代土著儿童一枚，只不过因为从小不被善待，所以心性比其他孩子要成熟一些。
借着口袋的掩护，沈秋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儿童口罩给他戴好，并叮嘱道：
“进去可以，口罩一定不能取下来，记住了吗？”
小行之乖巧地点了点头，“记住了姨姨。”
安顿好他，沈秋直起身紧了紧身侧的背包带，率先进了房间。房间里的两位老师早就看到了他们，见人进来，有些拘谨地望向吴芸。
吴芸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多年的默契，两位老师立马心领神会，喜形于色。但到底有分寸，没有一窝蜂地凑上去。
得益于上辈子在孤儿院照顾比自己小的孩子得出的经验，沈秋练就了伸手一摸额头，就能大致确定高烧多少度的技术。
她把袖子往上捋了捋，从距离自己最近的孩子摸起，越到后来眉头皱得越紧，直到摸完了所有孩子的额头，沈秋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她胸腔里充斥着对尸位素餐，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部分官员的熊熊怒火，但二十岁的躯壳内到底装着的是社畜多年的成人灵魂，即使心里再怒，面上倒还能稳得住。
沈秋转身看向吴芸，面色凝重，语调更是强自压抑情绪后的低沉：
“孩子们普遍高烧四十度到四十一度之间，如果再不退烧，大概率会变成傻子。”
吴芸心里咯噔一声，双腿刷地软了，若不是陆霆华眼疾手快，她早已瘫软在地，但即使稳住身形，她的心神早已大乱，脸上表情似悲似怨，似怒似悔，一时竟连话都说不出了。
房间里另外两位老师也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均痛心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孩子们。
全程漫不经心的王为礼，此刻也变了脸色，伸手摸了摸就近几个孩子的头，确实滚烫得厉害。
沈秋没想到吴芸反应这么大，快走两步扶住她另外一边的手臂，“吴院长您别急，我包里恰好有退烧药，给孩子们喝了后，大约十几分钟就能退烧。”
“真，真的？”
吴芸带着哭腔，嗓音颤抖地问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漂浮的稻草，绝望、恸心，却又忍不住抱有期望。
但沈秋不是那根稻草，她是一根结实的浮木，有足够的能力将溺水的人平安托浮到岸。
“真的。”
回答完吴芸的问题，沈秋转头看向在场唯二的两位男士，“我拿的退烧药是按照孩子体重来算剂量的，你们挨个抱下孩子，估摸下体重，我和吴院长还有另外两位老师按照剂量给孩子们喝药。”
说罢，又扭头看向吴院长等人，“我看这里生病的孩子大多是四到十岁左右，我给你们说下剂量，你们记下。
体重12-14公斤的，一次喝3毫升；体重16-20公斤的，一次喝5毫升；体重22-26公斤，一次喝8毫升……
……药品是瓶里装的这种粉色液体，给孩子喂之前要摇匀，透明杯盖上有刻度，严格按照刻度给孩子喂，如果不清楚或者记不住的，宁愿多问一嘴，别给孩子喂错了。这是退烧药，如果喂的剂量大了，有可能会造成孩子失温的。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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