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远眼底的忌惮和厌恶一闪而逝，抿了抿唇，继续道：
“他和刘安安同样出身农村，虽说如今不太看得出什么，但谁又知道他不会变成第二个刘安安呢？”
他刻意咬字强调着，出口的话一字一句犹如重锤，锤得沈父心底发沉。
见沈父眉头微蹙，低头沉思的模样，周志远便知道他的话起作用了，于是再接再厉道：
“沈叔，咱们两家知根知底，您跟我爸是几十年的老伙计，我妈又把秋秋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如果日后我真敢有一星半点对不起秋秋，不说您和迟姨，我爸妈就不可能放过我。而且咱们两家相隔又这样近，日后您想见女儿就是喊一嗓子的事。
但陆霆华不同，他家在农村，即使日后大学毕业，国家分配了工作，但他老娘依旧还是农村人，不说生活习惯不同，只说农村根深蒂固的思想，就是娶媳妇生儿子，不管儿媳妇有多能干，也不能越过传宗接代的大事。
这两年我也看出来了，秋秋胸有沟壑，是做大事的人，如果让她桎梏在家长里短的琐事里，她也不会开心的。”
见沈父没有反驳自己的话，反而露出思索的神色，周志远心底一喜，故意做出一副懊恼的模样。
“我知道，我现在这身份配不上秋秋，但我……”
“既然知道配不上，就闭上你的嘴，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沈秋脸色铁沉，快步跨过门槛走到沈父跟前，看都没看周志远一眼，“爸，天冷，仔细身体，别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身上沾。”
周志远脸上有些挂不住，尴尬地搓了搓手，讪讪道：
“秋秋，既然你听到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理确实是这么个理，我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希望你能仔细考虑一下，不着急。”
沈秋厌恶地睨了他一眼，嗓音又冷又轻，“以前我觉得你虽说没什么担当，但好歹为人还算光明磊落，今天一见，才发现我真是高看你了。
既然你上赶着，我也就把话说得再明白些。我和陆霆华之间的事，往小了说，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往大了说，是我们沈家和陆家的事，横看竖看都跟你没一毛钱关系，所以不劳你瞎操心。
另外，有句话叫‘好马不吃回头草’，即使我跟陆霆华最终没结果，我也不可能回头找你。你说你配不上我，算你有自知之明，我这人最不喜欢向下兼容，如果要找，也是找更好的。”
说到这里，沈秋终于正视他，面若冰霜，声音清冽，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果决。
“所以周志远，请你离我，离我的家人远一点。”
说到最后，她的嗓音凌冽如刃，暗含警告。说完后，便扶着沈父往院子里走，干脆利落，没有丝毫不舍，不留任何情面。
周志远看着紧闭的院门，神思恍惚了一瞬，便又恢复了往日云淡风轻的表情，淡漠地转身走了。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半途转去了家属院中的一棵老榕树下。
这棵榕树据说已经有百岁了，树干粗的得五个成年人手拉手才能环住。小的时候，沈秋和周志远最喜欢来这里玩捉迷藏，一个躲，一个找，怎么玩也玩不腻，每到吃饭的点，两个当妈的都得来榕树下逮人。
小家伙滑不溜手，趁大人不注意就偷偷藏进树干的缝隙里，非要把大人逗急眼了，才吐吐舌头往回家跑。
想起小时候的事，周志远眉眼柔和了不少，依稀还是两年多前那个意气风发，温润如玉的谦谦少年。
不过很快，他勾起的唇角便渐渐回落，最终抿成一条直直的线。
其实今天他在沈家门口说的那些，只是他想通的一部分罢了。最让他在意的，是他突然发现，自从他和沈秋分开以后，他的人生便莫名地开始走下坡路。
这种趋势并不明显，比起其他人，他的人生似乎还算顺遂。有优渥的家庭，有能力帮扶自己的父母，自己也考上了很好的大学，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周志远总有一种怪异的直觉，他总是无法控制地在想，如果当初他和沈秋没有分开，那么，当初和沈秋一起上报纸，被京大和清北当做宝贝一样，专门派人沟通提前批录取的应该是他才对！
如果他们没有分开，大棚和嫁接技术的成果，应该是他们两人共享才对！
如果他们没有分开，高考冲刺班这么新颖的概念和创新，也应该烙上自己的名字才对！
如果他们没有分开………………
周志远神经质地撕扯树梢上的叶子，浮雪落在他修长的指尖，却被他不耐烦地甩开。长吐出一口浊气，周志远抬头看向枝干上凋零的叶子，心底没来由地发慌。
如果沈秋一直不答应和好，自己会不会像这棵冬天的榕树一样，看着树干粗壮，实则树枝末端早已被严酷的寒冬冻伤，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郁郁葱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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