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哥，回来啦？”
“源哥。”
“源哥。”
谢淮源敷衍地“嗯”了声，把护肤品扔到自己床铺后，便直接进了卫生间。
他颓败地倚靠着墙壁，又听了会儿外头打牌的声音，才直起身子，顺手打开了洗漱池的水龙头。
弯腰，低头，双手掬着一捧凉水直接往脸上泼。
一捧，两捧，三捧，冰凉的触感使他发散的思绪终于回笼，双手撑着洗漱池，抬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叩叩”
“源哥，是我。没事儿吧？”
是吕志军的声音。他下意识蹙眉，想要开口赶人，但今天事发突然，他实在需要有个人陪自己说说话。
“咔嗒”
紧贴卫生间门站着的吕志军一不留神，差点儿扑到谢淮源怀里，但好在他反应敏捷，扒着门框站直了身子。
“源，源哥。”
谢淮源松开握着的门把手，下巴微抬，朝阳台示意了下。
吕志军心领神会，跟在他身后往阳台走，路过桌子时，还顺了半包不知道谁拆开的烟。
“怎么了这是？源哥不是去找未来嫂子了吗，怎么看着不太高兴？”
吕志军给谢淮源递了支烟，见他接过含在嘴里，立马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火柴，边点火，边试探地问他。
谢淮源深吸了一口烟，而后缓缓吐出烟雾，隔着朦胧的烟雾看向远处的夜色。
他竟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强行按捺下心底的烦躁和憋屈，抬手揉了揉额角，紧接着又吸了一口烟。
许久，他终于开口，嗓音竟带着些沙哑。
“咱俩认识几年了？”
吕志军愣了下，他不知道谢淮源为什么会问这个，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使他立刻笑着开口。
“咱俩初中就是同学，认识有小十年了。”
“十年。”
谢淮源在嘴里咀嚼了一圈，倏地嗤笑出声。
吕志军被他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得紧绷着，面上还是笑呵呵的，“怎，怎么了，源哥？”
谢淮源摆摆手，声音有些玩味，“今天，沈秋问我，是不是在我看来，我想跟谁做朋友，就是对那个人的恩赐。所以我想问问你，跟我做朋友，你是不是挺憋屈的？”
吕志军心里‘咯噔’一声，差点儿没瘫倒在地，冷汗顺着鬓角缓缓滑落，洇湿了一小片衣领。
“怎，怎么会呢？源哥为人仗义，这么多年对我的好我全都记在心里，要不是源哥，我也不可能得到工农兵大学的名额，进了京大跟源哥一起，我……”
谢淮源又笑了，风带起他的衣角，吹散了他额头上的碎发。他眼底有自嘲，有落寞，还有些让吕志军看不懂的东西。
却唯独没有暴虐，和阴鹜。
许久，他吸了最后一口烟，而后将烟夹在指尖，转身用无名指和尾指勾住了吕志军衬衫左胸口袋。
随后食指动了动，将快要掉落的烟灰掸落其中。
烟灰不烫，但带有火焰的余温。
莆一熨帖在被晚风吹得冰冷的胸膛，便激得吕志军身体一颤，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谢淮源松开手指，将双臂倚在栏杆上，由上而下俯视他，眼底清明无比。
“可得了吧。要不是因为我冠着谢家的姓，你们吕家又够不着其他姓谢的，能巴结我这个私生子？”
‘私生子’三个字一出，吕志军是彻底被吓傻了。
京城人人都知道，谢家谢淮源是条疯狗，疯狗有两片逆鳞，一是见不得别人提他的身世，二是见不得别人辱及他的生母。
小时候便也罢了，等稍大一些，有了自保能力以后，但凡说话不中听的，轻则被打掉牙齿，摔断腿，重则丧命。
不是没有人不想找他麻烦，但谢淮源这人行事缜密，从不跟人起正面冲突，每次出事都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时间一长，大家也都品出味儿来，渐渐地，也就没人愿意招惹他了。
但也不知是小时候遗留的创伤反弹，还是其他，长大后的谢淮源脾气阴晴不定，若是说话不小心招惹到他，那定是要脱一层皮才行。
无一例外。
但……
吕志军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他的脸色，揣摩了下他话里的意思，稳了稳心神，才道：
“说句实话，源哥。刚开始我接近你确实是因为你姓谢，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待我不薄，我吕志军虽是个小人，但也知道谁对我好，所以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自嘲一笑，“当然，我这么说可能有些高攀了，但这确实是我的心里话。”
谢淮源也不知信没信，神色依旧淡淡的，透过玻璃看向依旧热闹的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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