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姑苏，天空像蛛网缠绕着，雾霭般层叠着。路灯接连亮起，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起来，一缕缕的雨线在灯光的照耀下格外明显。
雨点砸在黑色的伞面上，溅起一个个水点，顺着光滑的伞面缓缓滑落。微润透冷的空气，使得陈河呼出的气息带着点点白雾，帅气英俊的脸庞在雾气氤氲中显得过分迷离。
“叮铃铃………………”
晚自习下课铃响起，安静明亮的教学楼霎时哄闹一片，不多时，三五成群的学生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在看到湿润的地面以及细长的雨丝后，顿时发出一阵哀嚎。
“怎么又下雨啊！上了三个月学，下了两个半月雨，我的被子都要霉完了！”
“你闻闻，我衣服就没干过，都有味儿了。”
“嚯，呸呸呸，你离我远点儿，一股子臭味儿。”
………………
陈河眼角余光扫过几位，并未在他们身上逗留，反而一直伸长脖子向后看，直到许久后，冷峻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神色。
微微蹙起的眉头轻轻松开，抿紧的唇瓣扬起细微的弧度，眸子微颤，瞳孔中光影变换不定。他贪恋地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直到他停在教学楼前，仰头看向空中簌簌落下的雨丝。
那一瞬，他竟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股名叫怅惘的情绪。
他是透过雨幕在思念谁吗？
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是自己呢？
陈河睫毛颤了颤，胸口剧烈起伏了下，喉结滚了几滚，他终于开口，声音微涩，带着哑然。
“陈河。”
宫勇闻言先是怔住，接着猝然扭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位。
隔着雨幕，隔着半年的光阴，两人的目光终于撞在了一起。他张了张嘴，喉头梗着，过了好久，才喃喃出声。
“陈河。”
*
昏暗窄小的餐馆里，稀稀拉拉坐着两桌客人，老板正在后厨忙活，再加上应景的下雨天，显得店里分外冷清。
宫勇熟稔地拿起桌边的茶壶往水杯里倒了些烫水，但并不是为了喝，而是重新涮洗碗筷杯盘。
自那声‘宫勇’过后，陈河再未开口，一直沉默着，由着他带自己来这里。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毫无顾忌的，定定的看他。
曾经痛彻心扉的记忆在这一刻无比鲜活起来。
“周萍呢？她不是你女朋友吗？老友相聚，不叫她不合适吧。”
他话里带刺，嘲弄地看向宫勇。陈河觉得自己大抵病得不轻，自我折磨的这半年，他恨不得找根铁链把他拴在家里，每时每刻，每月每年，都让他眼里心里只有自己。
如此，才能让他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一个人，再也生不出妄念，再也没有妄想，更没有什么女朋友！
涮洗碗盘的手指微顿，下垂的眼睫颤了颤，掩盖住里头汹涌交织的情绪，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她最近比较忙……”
“你还撒谎！宫勇你到底有没有心？！当初高考结束后，你和周萍骗我骗得还不够，现在我都找上门来了，你还要继续骗我？要不是我无意中从刘顺嘴里知道真相，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嗯？”
陈河额角脖颈青筋暴起，面色铁青，眼底更是赤红一片，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极沉，带着隐忍多时的怒气。话一说完，便忍不住大口喘气，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宫勇，不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宫勇心底刺痛绵延不绝，似有人用千根针扎一般，他下意识想要逃避，但眼前人是他即使在梦里也想要见一面的人，他舍不得。
最终只是仓惶地垂下头，继续摆弄桌上的碗盘。
陈河见他这样，以为说中了他的心事，眼底闪过一抹绝望过后的苍凉，垂在一旁的手猛地紧握。
许久，他用一种及其复杂的目光盯着宫勇，最终恢复冷静。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低低笑了几声，声音越来越大，脸上笑意也愈发张扬。
宫勇呼吸一滞，那笑声如利刃般，刮在他坚如磐石的心上，响起的厉声叫人心中发酸，发涩。他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四目相对，宫勇心中一痛，怔神片刻。
认识多年，他头一次在陈河眼中看到了，心如死灰。
那双看着他永远热烈直白的眼睛中，一片荒芜，让人触目惊心，过目不忘。
“既然从头至尾都是我一厢情愿，那么，我为我以前对你造成的困扰道歉。以后……”
他闭了闭眼，一咬牙，一鼓作气，“……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祝你……算了。”
他无法违心祝他觅得良人，余生欢喜。克制着不去打扰他，已经是他最后残存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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