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河微微嘲弄地笑了笑，眼底深处的最后一点微光，也渐渐黯淡了。
他起身，手指刚碰到垂放在墙边的伞柄，便顿住了，几息过后，他站直身子，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在陈河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宫勇猝然抬头。嘴巴长了张，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眼前男人决绝的背影，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着的浓烈的悲伤与失望，将他包裹着，拖拽着扯向深渊，无法挣扎，无处可躲。
让他胸口发疼，呼吸困难。
不知何时，雨下得愈发大了。寒风裹挟着冷雨，敲击在窗上，青石板上，发出一连串凌乱的音符，叮叮咚咚，急促得像什么人用力的呐喊。
他眼睁睁看着陈河一步一步往外走去，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陈河竟然比他记忆中要消瘦得多，单薄的身影几乎要与店外的黑暗融为一体。
宫勇心脏猛地缩紧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垂放在桌上的手指蜷了蜷，隐忍的，克制的，强迫自己不要开口。
不要开口。
就这样吧，一别两宽，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让失控的列车回归原本的轨道。学业有成，成家立业，做个世人眼中的好丈夫，好父亲，随着年岁渐长，年少时的悸动总归会归于平淡，直到消弭在时间的长河里。
对，就是这样。
就该这样。
他只不过是受了引诱，被迫尝了一口亚当的苹果罢了。
但……
“来都来了，先吃口饭吧。”
一只脚将将踏出门槛，便听身后传来强自克制，却依然显出些许急切的声音。悬在半空中的脚微顿了下，终究还是停在了门外。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臂青筋暴起，陈河强忍着没有回头，他怔怔地看着青石板上不断溅开的水花，许久，才勉强扯起嘴角，眼底划过一抹嘲意。
“我还不至于连顿饭都吃不起。”
话落，另一只脚也踏出了门槛。
“哐当。”
“刺啦。”
身后响起桌椅碰撞的声音，接着便是闷哼声，陈河还未来得及转身，垂着的手臂便被人用力地拽住。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宫勇手劲儿不小，陈河被他拽得停住，不由得蹙眉。
店里的灯开着，外面是暗的，陈河站在门框交界处，影子被斜拉很长，没入黑暗。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陈河眉目隐在阴影处，神情端地显得阴郁。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走，更没有挣开宫勇的手臂。
但宫勇却在这种对峙拉扯中，感受到比刚才还要强烈的慌乱。心脏似被烈焰炙烤着，被磕到的膝盖和手臂生出绵延不绝的刺痛，但他却像没感觉到一般。
随着时间流失，宫勇的眼神渐渐染上绝望的灰败，刚刚出声挽留时的窘意和不自在，早已化为不知从何而起的难过悲伤。
他的喉结滚了滚，终究承受不住地眼眶发酸。
自察觉他的心意，在每个失眠的夜里，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保持距离，坚守本心。
高考结束后，明知道陈河想跟自己报同一所大学，明知道他早已暗戳戳地在计划两人的未来。他却像什么都没有发觉一般，在提报志愿表的最后一刻，改了原本的志愿，又跟周萍演戏，让他相信自己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女孩子。
他到现在都记得，当陈河看到他和周萍相携着从后山下来时，那双永远直白热烈的眼睛中倏地升起的恨意与怨怼。
每当午夜梦回，那双眼睛总会出现在他的梦里，让他心悸，心痛，伤筋动骨。这个过程像一场经年的凌迟，惩戒他口不对心，伤人伤己。
陈河终于动了，他侧过头，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向宫勇。
身侧的手虚握几把空气，像在极力忍耐什么，看向宫勇的眼神晦涩黯淡，心脏却被持续的愤怒和怨恨炙烤着，从未体会过的强烈刺痛，使他出口的话像把双刃剑，刺得两人鲜血淋漓。
“给你时间做什么？考虑再用什么借口拒绝我，还是考虑再找周萍演场戏？啊，再要演戏牵手肯定是不够了，再怎么着也得结个婚生个娃，最好再言笑晏晏地抱着孩子让我当的干爸，这才算彻底到位，不是吗？”
宫勇的脸彻底白了，拽着陈河手臂的手也堪堪松了松，一点点往下滑落。
他闭上眼，吸了吸发酸的鼻子，轻呼一口气，竭力忽略心底的越来越强的钝痛，张了张嘴。
“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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