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京城寒风凌冽，黑沉沉的浓云压得很低，三人刚进院子，便听外面噼里啪啦开始落雨。
“嚯，这天，吹风加下雨，真冷。”
小山子边说边裹紧衣服，不用沈秋招呼，便大步走到沙发处坐下，自来熟地倒了几杯热水。
“快过来喝两口，小心明儿感冒。”
沈秋也没想到变天这么快，拍了拍身上的浮尘，走到与他相对的沙发处坐定，招呼宋岩，“快坐，就当自己家。”
宋岩淡淡颔首，走到小山子身旁坐下。
沈秋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再加上钱怀政今天中午那通电话，她完全可以预知接下来一段时间她将会有多忙，因此喝了两口水润唇后，便开门见山道：
“之前电话里你只说被人摆了一道，缺资金转圜，现在具体说说吧，什么情况？”
提起正事，小山子顿时敛了神色，“之前我拿货的那个工厂效益不行，上面打算关停，但我一直记着你说的话，说最近几年是服装行业的红利期，要能抓住这股浪潮，身家翻个几十倍不是问题。
再加上国家刚刚实行改革开放政策，鼓励个体经济发展，我就想着把厂子买下来，以后自产自销，做大做强。可是……唉……”
小山子恨恨地锤了下自己的头，满脸懊悔。
宋岩知道他因为这事儿头疼焦灼得很，见状便接过话头，继续道：
“工厂的厂长知道后，高兴得不得了，热情地陪着我们忙前忙后的办手续，手续终于齐全以后，我和崔山两人准备安排厂里的工人尽快恢复生产，结果到了这会儿，厂长和手底下的工人都变了脸，说厂里还欠他们半年工资没发，要是不先补发工资，他们就不开工。”
“你说说，这不纯粹欺负人吗啊？”小山子抬头看向沈秋，眼眶发红，喉咙哽咽，头发也被自己抓成了鸟窝，看着又落魄又无助。
“我和他们也算打了两年的交道了，即使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吧？可他们倒好，藏着掖着的算计我，我……我……”
小山子再也说不下去，猝然低头，不让沈秋看到滑落的泪水，和自己通身狼狈。
沈秋定定地看了他两秒，眸底一片平静，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
“你啊，真是连顺爷两成都没学到。”
小山子脊背更弯了些，恨不能地上有条缝钻进去。他也知道这事他冲动了，但木已成舟，他被架在半山腰，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现在我只能从你这挪点钱，好歹让工人动起来，不然多耽搁一天就多亏损一天……”
“嗤……”
沈秋直接嗤笑出声，眼底全是失望。
“我问你，你现在要钱干嘛？冤大头似的给每个人补齐半年工资，然后求爷爷告奶奶的让工人开工？崔山，你也是自小跟着顺爷长大的，顺爷就是这么教你做事的？！”
沈秋声音不大，但一个接一个字犹如重锤砸在小山子心底。
“我……”
小山子喉咙发涩，双手不安地紧握在一起。
沈秋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不要带着情绪说话。
“如果你信我，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务必全都记在心里。”
“第一，回去告诉所有工人，欠他们工资的是原国营工厂，现在工厂改为私企，你们只接收工厂场地以及一切设备，工人并不在接收范围内。如果他们跟原厂有经济纠纷，建议找原单位负责人处理。”
“第二，你们原本可以不接收他们，现在下岗潮导致失业人数急剧攀升，如果重新招人，虽费些力气，但你们完全可以精挑细选，筛选一些工作态度端正，手艺成熟的老师傅进来。
但你们不这么干，就是考虑到大家都不容易，都要养家糊口。但如果有人从中挑事，那请自谋出路。”
“第三，你们既然选择接收这家工厂，就是想跟大家同舟共济，共同致富。大家在工厂危难时没走，足以说明大家对工厂的感情，因此你们勒紧裤腰带筹集了一部分钱，粗略估算大概够补发大家两个月的工资。如果不嫌弃，找会计核算后给大家补发。”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补发工资后，开除原厂长，重新从工人里提拔一位副厂长，你们两个得有一个坐镇工厂。”
“处理好这些以后，重拟工厂工作制度，特别是薪水这块，改成基本工资加计件提成，把浑水摸鱼的全部清理出去。最后，既然你们决定自产自销，做大做强，就要成立自己的销售和设计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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