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莉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不论是宋母，还是宋父，亦或者大哥，经常跟她说的就是，既然享受了家族带来的荣光和便利，便有责任和义务维护回馈家族，这样才能使宋家长盛不衰。
但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他们想要让自己认同他们做法的说辞而已。却没想到今天，沈秋也会跟她说同样的话。
“真的，是这样的吗？”
她语调很轻，心脏沉闷地跳动着，带着自我怀疑和审视。
沈秋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看向她。梦莉是个一打眼看过去，就知道生活得很好的小姑娘。她长得白白净净的，线条柔和，身上充盈着从未经受过挫折和磨难的纯粹和稚气。她的眼睛像一汪清澈的泉眼，干净的似乎能直视她的灵魂。
面对这样的梦莉，沈秋总会不自觉地心软，她的眉目变得柔和，语气淡淡的，却带着足以安抚人心的魔力。
“是不是的，你自己想想不就知道了？”
实验楼独居一隅，树叶被风吹过的簌簌声，尘埃在阳光里翩然起舞，窗外枝叶间漏下不规则的光斑，印在实验室的墙壁上，一切都安静得不像话。
沈秋继续忙手头的事，梦莉撑着下巴，思绪飘出很远。
她想起深夜起床喝水时，看到书房亮起的灯光；父亲和大哥回家时的满身疲惫；以及逢年过节，母亲小心揣度分寸后打包给各家的礼物。
这些往日她看惯了的存在，如今细细想来，都是他们为家族一点一滴的谋划，也正是因为这些，才有她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以前的很多年，她都非常抗拒接受这些，似乎沾染分毫，都会让自己满身功利和铜臭。
见她想通了，沈秋倒了杯水给她，“喝口水缓缓。”
梦莉机械地端起水杯喝了两口，咬着下嘴唇，看着十分为难。许久，才小声开口，“秋秋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懂事？”
沈秋讶异地歪头看她，“你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以前我从没试图理解过他们。现在想想，我真的很混蛋，享受着爸爸妈妈和大哥努力后的成果，却还……”
她睫毛颤了颤，胸口突然剧烈起伏了下，沈秋知道那是梦莉在无声哽咽着。她走近两步，将人揽着靠在自己怀里，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傻瓜。他们努力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你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生活。如若不然，我相信叔叔和阿姨有无数个机会把你培养成跟你大哥一样的，可以独当一面的人。”
“真的吗？”
梦莉抬头，像即将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乌黑明润的双眼噙着泪花，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沈秋伸手弹了她个脑瓜崩，“好啦，咱们说正事儿。你家我就不去了，你也知道我现在身份敏感，不好跟你家走得太近。你给宋叔叔带句话，让他保持现在的步调，别犯原则性错误，别剑走偏锋，稳扎稳打着来。”
梦莉伸手摸了摸脑袋，头一次认认真真记下沈秋转述给父亲的话，力求不错过任何一个字。待完全记住后，才点了点头。
“那个，秋秋姐，其实吧，我爸和我大哥，想参与你牵头的春蕾计划，你看……”
“这是好事儿啊，我肯定举双手欢迎。多一个人就多出一份力。要叔叔和你大哥真有意向，过几天春蕾计划座谈会，我邀请他们一道参加，大家坐下来聊聊。”
见沈秋没有任何犹疑答应下来，梦莉颇有些不自在地拢了拢耳畔的碎发，垂着眼睫点头应下，“好，好的。”
这还是她头一次主动为父亲和大哥牵线，心里颇有些别扭。她想起前几天起夜路过书房时，听到父亲和大哥的对话，言谈中对春蕾计划十分推崇，却碍于她的原因不好直接跟沈秋接触。
当时她是怎么想的来着？生怕父亲和大哥找到她，让她当中间人牵线搭桥。因为她觉得这是对自己和沈秋纯真友情的亵渎。
现在想来……
梦莉苦涩地摇摇头，不让自厌的情绪继续发酵膨大，同时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定然不会再做只享受他人劳动成果的米虫。享受了这么多年无忧无虑的好日子，日后，该为家族分担一些了。
*
“你邀请我参与你牵头的春蕾计划？”
谢淮源玩味地重复了句，意味深长地看着与自己相对而坐的女人，眼底划过一抹暗芒。
沈秋喝了口茶，语气淡淡，不辨喜怒，“怎么，不愿意？”
“那哪敢啊？往大了说，春蕾计划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往小了说，那可是送上门儿的政绩，这要弄好了，跟搭上扶云梯有什么区别？只不过——”
谢淮源伸手摸了摸下巴，眼底深沉似海，面上却笑得更加灿烂。沈秋知道他在等她接话，但她就是不如他愿，老神在在地喝茶，似乎并不好奇他未出口的话。
许久，谢淮源略显遗憾地摇摇头，开口道：
“啧，掌握主动权的人就是了不起，多一个字也不肯说的。那个啥，我这不好奇嘛，全京城削尖脑袋想要参与春蕾计划的人多得是，你怎么会主动邀请我？是不是……啊？你懂的。”
沈秋被他夸张的表情和话语里的黏腻劲儿恶心个半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伸手搓了搓胳膊，没好气地瞪他：
“你是不是有病？以前好歹还有点病娇腹黑深沉样儿，现在怎么跟个二傻子似的？是不是没人跟你抢家主的位子，你皮痒了？”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也有可能是你被我英俊潇洒的外表和丰富的内涵打动了，也说不准啊。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我现在可是谢家家主唯一的继承人，虽然目前谢家实力下滑，在京城世家排末位，但假以时日——”
“——假以时日，就再说假以时日的事儿。现在，你就说参不参加吧。就像你说的，想要参加春蕾计划的人多的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要再磨蹭下去，即使你想，我也不愿意了。”
“愿意愿意，我愿意的。”
“这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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