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瑶。
她怎么在这里？
她不是最恨宋九凝了吗？
为什么昨日会帮着宋九凝说话？
宋九凝到底答应了她什么？
沈云霆仰头看着沈闻璟。
他那么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底下的人群，目光掠过自己时，连顿都不曾顿一下。
沈闻璟现在，已经彻底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不。
沈闻璟一向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从来都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过。
他与沈闻璟的差距，一直都是那么大。
他的母妃是个低贱的洗脚婢，沈闻璟的娘，却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他在宫里挣扎，如履薄冰的时候。
沈闻璟却有足够的身份与权势，不必理会那些表里不一的小人。
他搬出宫立府，守着个面上阔气的皇子府。
可除了那些每个皇子都有的良田，什么都没有。
而沈闻璟，一出宫就封王。
是兄弟几个里，唯一一个带封号的王。
所有的好东西，都是沈闻璟的。
宋九凝是唯一的例外。
她生在如日中天的宋家，是被宋家父子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独女。
只要宋家不倒，整个皇城的青年才俊，王孙贵族，任她挑选。
可宋九凝偏偏看上了他。
沈云霆视线有些模糊。
宋家的掌上明珠对他死心塌地，在盛京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的世界开始发生变化。
往日对他恶言恶语的人，全都便得和善起来，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好人。
他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他却看宋九凝越来越不顺眼。
这些人每次在他面前提起宋家，提起宋九凝，那满是贪婪和算计的眼神，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
他现在拥有的，都是这个女人施舍给他的。
没有宋家，他什么都不是。
他厌恶靠宋九凝挣来的尊严，却不想回到以前的日子。
他不拒绝宋九凝，却想着法子作践她。
看着旁人心中的明珠，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的样子，他心中畅快至极。
反正不管他怎么对她，她都跟条狗似，呼之即来。
到最后，他甚至故意纠缠上了被她救下的宋清瑶，与她一起嘲笑蒙在鼓里的宋九凝，像个小丑。
他从来没想过。
若是有一天，宋九凝突然不缠着他了。
他该怎么办。
他甚至还想着，若有一日宋九凝能说动宋家，为他打下江山，把沈闻璟踩在脚下，该是如何的风光？
沈云霆神情愈发癫狂起来。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方才计划中的东西，才应该是真的。
房顶上恣意而坐，嘴角含笑的沈闻璟，一点点变得模糊。
头晕目眩之间，他似乎出现在一个金銮殿上。
眼前是微晃的帝冠珠帘，身上是象征着天下权势的龙袍。
他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地看着殿中的人。
沈闻璟一身银甲，倒提着长剑，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是啊，高贵如恭宁王，还不是为了一个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女人，心甘情愿替他卖命？
他在问她：“宋九凝在哪里？”
沈云霆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沈闻璟。
他站在高位上，俯视一般地看着沈闻璟：“跪下，求朕，说不定朕心情好了，透露一些消息给你。”
他沈闻璟凭什么？
明明自己才是帝王，他身居高位，他见了自己，凭什么不跪？
他凭什么不畏惧，不臣服。
他一个站在谷底的失败者，凭什么还是这么一个俯视的态度？
看着沈闻璟在他面前弯下了脊梁，他心中无比畅快。
宋家又怎么样，还不是几乎死了个干净。
恭宁王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他踩在脚下？
“沈闻璟，不要跪！你不许跪！”
凄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云霆一阵精神恍惚。
宋九凝？
她不是说不了话了吗？
不对，她明明还好好的，刚才还在院子里，马上就要大婚了。
与她成亲的人，是沈闻璟，不是他。
不对，他答应了宋九凝，等她凯旋，就封她为后，她一心想着自己，怎么可能答应嫁给沈闻璟？
闭眼，沈云霆便是身居高位，睥睨沈闻璟。
睁开眼，又是骂声一片，是长街上铺天盖地、喜庆的红色。
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冲击得他头痛欲裂。
到底哪种是真，哪种是假，他已经分不太清楚。
他摇摇欲坠地朝院子里看去，猝不及防与宋九凝的目光对上。
那眸中的恨意，让院中的身影，与狱中宋九凝的身影，缓缓重合在一起。
那道凄厉的喊声犹在耳边。
沈云霆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然扭头看向宋清瑶。
面巾蒙脸，依然不影响他记起她身上脸上的伤疤。
昨日金殿上看到的，宋清瑶脸上、身上的伤，都是方才突然涌现的记忆里，那一世的宋九凝所承受的！
那真的是宋九凝的声音。
他挣扎着看向小院，拼命朝着院中的宋九凝呼喊：“你活过来了对不对？你知道了一切，这才移情沈云祁，对不对？宋九凝，你出来，我想起来了，我们才是一样的人，你出来。”
他一个人的声音还是太小了。
加上一天滴水未进，即便用力嘶喊，也掀不起丁点风浪。
可宋九凝看到了。
她心中一惊，面色不变，甚至朝他露出个冷笑。
“小姐在看什么？”
秀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
宋九凝直笑：“看王爷呢。他倒是一点也不忙，这时候还有心情喝小酒。”
不像她，从昨天开始，就有些心浮气躁的，说不出来的紧张。
“喝酒？”
秀嬷嬷惊讶片刻，忍不住笑了：“王爷一般时候，可是从不饮酒的，要么是高兴，要么，也是紧张。”
宋九凝愣了许久，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嬷嬷，我有些困了，便去歇会儿，您若有事，千万要叫我。”
她打着哈欠进了房间。
方向一转，便从另一边打开窗户：“寻陌？”
角落里的寻陌麻溜把话本子一收，一脸心虚跑过来：“小姐？”
宋九凝把一颗药丸塞到她手上：“去，把这个东西交给王爷，让他想办法，让沈云霆吃下去，越快越好。”
“好嘞。”
寻陌接了药丸，风也似的消失了。
这丫头一直都是这样，但凡是她的命令，从来不会问个为什么，办就是了。
宋九凝舒了口气，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杈。
沈云霆方才不正常的表现……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黄泉阁为沈闻璟所有的消息，极有可能传到承天帝耳中。
她绝不会任由这样威胁到沈闻璟的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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