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冷啊。
大理寺的地牢，不知敲碎了多少难啃的骨头，撬开了多少死咬的牙关。
地面似乎都带着血腥味儿，与灰尘混在一起，难闻极了。
是什么时候呢？
宋清瑶记得，她被宋九凝带回去，直到娘亲被处死以后，被人指着鼻子骂野种，贱人。
什么话难听，他们就骂什么。
她上去想与人拼命，却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
她被打得满脸是血，按在满是泥土的地上。
鼻尖充斥的，就是这样的味道。
那时候的她心里真恨啊。
她在心里发誓，若有一天得了势，一定要让这些人生不如死。
她感觉自己要死了，一定是活不过明天了。
可就在那个时候，宋九凝出现了。
宋九凝什么都没做，只需要说一句，你们不该这么做。
那些个欺负她的人，就老老实实认错。
她第一次体会到了身份和权利的好处。
从此以后，宋清瑶有了一个靠山。
她想要好吃的，厨房里不给，她便说宋九凝想要。
她看中了哪件衣裳，便是宋九凝看上。
她想出城去玩儿，便一个劲儿地跟宋九凝说哪里好玩儿。
只要加上宋九凝的名字，她在这个府上，便能过得如鱼得水。
渐渐地，她吃腻了将军府上的美食，便想着宫里的。
宋清瑶因为吃食不好，比宋九凝瘦小，拿来的衣裳一开始穿不上。
但时间久了，就变得合身起来。
她便开始要越来越贵的衣裳。
宋九凝从小喜爱习武，穿不惯这些精致繁复的罗裙，又偏爱红色。
那些按照自己喜好要来的衣裳，就光明正大地进了她的房间。
宋九凝身为宋家大小姐，却偏享受不来这些东西，简直就是条贱命。
既然如此，那便都由她代劳好了。
时间久了，宋清瑶在房间里看着这些东西，却感觉这不是战利品。
而是依靠宋九凝的名头，才能得到的施舍。
都是宋家的小姐，凭什么她就这么见不得光？
从宋九凝那里得来的东西越多，宋清瑶心里就越恨。
对宋九凝的称呼，也从一开始的姐姐，到宋九凝。
再到那个女人。
最后，即便在心里喊了万千遍贱人，也依然不解气。
再后来，宋九凝迷上了沈云霆。
真是可笑。
宋家的明珠，居然为了一个一无是处的皇子，变得这么卑微。
宋清瑶突然兴奋起来。
点心抢了一盘，还会有另一盘。
衣裳抢了一件，还会有第二件。
但是男人，就这么一个。
她从沈云霆的眼睛里，看出了和自己一样的屈辱、不甘、愤恨、贪婪。
他们一样不受待见，一样有野心。
他们才是一样的人！
宋清瑶最是清楚，沈云霆这样的人，想要什么。
投其所好，满足他心里最缺失的东西。
而不是像宋九凝那样，一股脑地对他好。
呵，真蠢。
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领情？
果然，她成功了。
提起宋九凝的时候，沈云霆厌恶的表情越来越不加掩饰。
而他找自己的时候却越来越多。
甚至开始利用宋九凝，替自己捞东西。
不管自己想要什么，就算想要宋九凝的全部身家……
只要沈云霆一开口，宋九凝就能心甘情愿地送上来。
她高高在上，不断出着恶毒的主意。
她看着宋九凝被沈云霆戏耍地团团转，逐渐迷失自我。
宋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恬不知耻追在男人后面跑的浪荡女子。
若不是宋家的名声在那里摆着，宋九凝必定受万人唾骂，成为过街老鼠。
终于把宋九凝踩在脚下了。
宋清瑶心中兴奋至极。
当沈云霆说，要让宋九凝亲自把宋家送上战场，为他打下天下的时候。
她更是兴奋地颤抖。
那一家人，都该死。
尤其是宋九凝，她最该死。
宋家存在一天，她就一天不得安宁。
就总有人在不断提醒她，她的过去是多么的不堪。
可宋九凝突然就变了。
她不再围着沈云霆转，转身投入了恭宁王的怀抱。
而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恭宁王不是个好惹的，他跟沈云霆这个没什么脑子的不一样。
不管她说什么，他似乎都不放在眼里。
甚至偶尔提起宋九凝的事，他也不置可否。
但很快，他就对那个女人越来越感兴趣。
再到后来，甚至连一句对她不好的话，都听不得。
那时候，宋清瑶才知道。
有些东西，终究是抢不走的。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为宋九凝作证。
她怕了，怕到在金殿上，宋九凝不管说什么，她都点头。
或许她所谓的尊严，她的脊梁骨，在沈云霆贬出京城，把她送给解差的时候，就被踩碎了。
所以到头来，她竟是更恨沈云霆多一些。
她想跟他同归于尽。
她知道，李就是宋九凝的人，也知道那养私兵的官员，不是沈云霆的人。
她太清楚，沈云霆那个人，若是有这样的底牌，他早就拿出来了。
但宋九凝说他是，那他就是。
就像她小时候，说那些吃食和衣裳，都是宋九凝要的一样。
看吧，现在的宋九凝，愈发不是她能对抗的了。
堂堂皇子，她好不容易才攀附上的存在。
宋九凝要对付他，就跟对待一盘吃食，一件衣裳一样简单。
可惜，她看清楚的太晚了。
若是她早一些清醒，会是何种模样？
宋清瑶疤痕虬起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了。
她静静看着地面扬起的灰尘。
如果早些看清，好生做宋九凝的妹妹，老老实实地摆好寄人篱下的姿态。
单是宋家的名头，她就能在京城过得很好吧？
毕竟整个皇城，不管是卖桃子的还是卖馄饨的，提起宋九凝总有说不完的好。
或许她还能蹭宋九凝的光，得个不错的如意郎君。
整个宋家的生意，都是宋九凝的嫁妆。
作为她唯一的妹妹，她至少也能嫁个富家公子。
最好能离京城远一点。
如此，她既可以忘掉以往不愉快的生活，不用寄人篱下。
顶着宋家女儿的名头，夫家一定会对她非常好。
宋九凝啊宋九凝。
她怎么就能同时拥有那么多人的喜欢呢？
视线渐渐模糊，一滴泪水掉入灰尘里。
从混着血和土的地上，被宋九凝救起。
又倒回混着血和土的地面，安静死去。
应是上天也觉得，宋九凝不应该救她，应当让她死在那些谩骂和拳脚当中吧。
宋九凝，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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