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缓缓冒出云层,正是霞光万道之时,晨光透过窗棂丝丝缕缕的照进来。
季绪走进来,房门被他顺手带上。
冉漾抱着双膝,缩成粉色的一团,她方才在最后一刻躲进了柜子与墙面的夹角处。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呢。
这怎么偏偏是季绪的房间。
他如果一直不出去的话,她岂不是要一直窝在这里了。冉漾很失落,肩膀塌了塌,抬眼朝季绪那边看了一眼。
依然是那张冲击力十足的俊脸,他低垂着眉眼,完全没有朝这边过来的意思,冉漾松了口气,紧接着就看他抬手落在自己腰间的革带上。
冉漾迷茫,他要休息?
房门此时被敲响,季绪头也没抬的说了句:“进。”
外面进来几个小厮,提着热水稳稳当当走进来,然后绕过离冉漾不远的屏风,哗啦一声把水到了进去。
热雾弥漫,冉漾心想,他要沐浴。
房门再度关上后,季绪解开革带,他的手指很长,灵活一勾,黑色皮革就被他挑在了冷白的手腕上。
藏黑的交领长袍松散开来,一截白皙锁骨露出来,他脱衣服的动作不快,冉漾不小心瞥见他的一角里衣。
非礼勿视,冉漾迅速收回目光。
房内没人说话,寂静到冉漾可以清楚的听见他脱衣服,然后把衣服随便搭在哪的声音。冉漾默默心想,可能他是习惯睡醒沐浴,怪不得没换衣服。
她努力放轻呼吸,争取不被发现,但是很快她就听见季绪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确切来说,是朝她不远处的浴桶走。
冉漾挪了挪身体,抬起头准备确认一下她不远处的桌子能不能到底挡住自己,然后她就那么猝不及防的看见了季绪。
没穿衣服的季绪。
一点都没,毫无遮挡。
居然就这么,看见了。
冉漾被吓的大脑瞬间空白,连带着心跳都停了,她见过很多人和事,但是她生平头一遭看见男人的身体。
她一直以为季绪偏瘦,他穿着那件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时,革带一束,腰很薄,显得他这整个人有股薄凉肃杀感,现在来看事实并非如此。
肌肉线条流畅,很有力量感,好像可以一脚把她踢飞。
但这都不是关键。
关键是,她还看见了……
冉漾慌乱收回目光,她缩成鹌鹑,抓紧自己的裙摆,脸上烫的起火,脖子和脸蛋一起迅速红成一片。她本来就有个动不动脸红的毛病,这会更是红成了番茄。
隔一会后,她听见了水声,想必是安全了。
她现在颇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混乱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爆炸了,半天没缓过来。
她揪着衣裳,苦恼的想刚刚为什么要抬头呢。
凭心而论,不难看。
只是很奇怪,是她完全没有见过也从没想象过的,像一根壮硕的粉色萝卜。
她脸上的红一时半会退不下去,这会还在持续起火,水声继续,冉漾低着脑袋正惆怅着,眼睛居然不受自己控制又看了过去!
人对没见过的东西总有着天然的好奇,她又很喜欢看漂亮的人,平日克制的很好,但偶尔也会出现控制不住的情况。
好在这会没又看见什么别的不该看的,只看见了他的侧脸和浴桶边缘的强健手臂。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手臂上有伤。缠着厚厚一层纱布,里面的血渗了出来,纱布从中间红了一片。
怪不得脸色这么苍白。
冉漾昨晚还在心中猜测他是不是有病,如今来看,果然有病。而且他看起来好像很累,正眼眸轻阖着假寐,但这都跟冉漾没关系。
她眼观鼻鼻观心,捂住自己不争气的眼睛,坚决不再多看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边都没有动静,冉漾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冉漾蹲着的下半身失去知觉,她悄悄挪了挪腿,不小心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衣料摩挲声。
然后她就看见季绪敏锐地睁开了眼。
冉漾平静的想,完蛋了。
她偷看他沐浴,轻则赶出家门,重则会被一拳打飞,然后被送去蹲大牢。
她呼出一口气,弯下腰揉了揉自己的小腿。下一瞬她果然听见哗啦水声,季绪站起来了,长臂扯过一旁的干净长袍披在身上,赤脚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冉漾不是擅长撒谎的人,她木着张大红脸,心里绝望的想,待会要实话实说,毕竟是她有错在先。
脚步声逼近,冉漾垂眸看着他的脚踝,只要一步,凭借他的身高就能轻易发现她的存在。
但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季绪猛地顿住了脚步,生生停在了原地。
冉漾不明所以,但她不敢扬起脑袋看。
她开始扫视四周。
“吱吱。”
很快,冉漾跟自己正对面的老鼠大眼瞪小眼。
这只老鼠还挺大,算上尾巴跟冉漾的小臂一样长。她能看出来,被发现后大老鼠也挺无助的,停在那不敢动弹。
季绪后退两步,仍没过来。
原来他怕老鼠。
冉漾又发现了季绪一个秘密。
对不起,她在心里给季绪道歉,她发誓,她一定不会告诉别人。
很快,季绪转过身去,随便又披了件外衫,脚步甚至有些匆忙,一下拉开了房门。
季绪走出去以后,冉漾放松了下来,她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幸运过,当即半点不敢耽搁,起身推开了窗户。
在翻出去之前,冉漾看向那只还静立不动伺机逃跑的大老鼠。
也就半个呼吸间,冉漾闪电般伸出手,准确无误捏住了老鼠的尾巴,老鼠在她手里吱吱乱叫胡乱翻滚。
冉漾翻出窗后,毕竟刚做了有点冒犯季绪的事,她有心弥补,在放手之前还特地对老鼠嘱咐:“下次别吓他了。”
然后才松了手,老鼠撒腿就跑没影了。
她阖上窗,如释重负,脸上的红也消退了不少。有了这一出,她把刚刚季夫人那事都忘了。
她走出岔道,天空太阳正盛。
季择庭也早已不见踪影,她开始放心大胆的继续按原路返回。
然后她就自然而然的路过方才那处房屋的正门,与站在路边的季绪打了个照面。
“……”
糟糕,又失算了。
房门大敞着,几个洒扫仆从进进出出,个个都低头闷声干活,没人敢抬头去看不远处黑着张俊脸的二公子,艳阳高照的却硬是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们中有几个是这两年新来的,以前只被告诫二公子格外喜净,今日才算见识到。
明明昨日傍晚才彻底打扫过,今早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又要大动干戈的收拾。
“公子,您一夜未眠,这先交给属下,您先去偏房休息吧。”
季绪和衣站着,额前发丝湿润,垂在眼睫前,他声音喑哑:“不用。”
侍从没再劝下去,盯着这些下人干活。
冉漾心提到嗓子眼,特地溜着边走。她觉得季绪这会肯定不会搭理她,就像今天早上一样,反正他俩也不熟。
她加快脚步,心里很笃定。
“喂。”
应该不是在叫她。
“冉俏?”
冉漾慢吞吞停住脚步,抬头对上男人那双乌黑的眼睛,继而又不小心看见他修长脖颈上还有未干的水渍。
“……”
脸上原本退下去的燥热在想起某个关键时又卷土重来,冉漾的脸蹭的一下又红了,红到快跟她衣服一个色。
季绪居高临下的看她,他半眯了眯眼,目露怀疑道:“你看见我脸红什么?”
冉漾努力回想他衣冠楚楚的模样,磕磕巴巴的道:“我…我叫冉漾。”
“哦,冉漾。你看见我脸红什么?”
冉漾缩着肩膀,她就算再不习惯说谎也没胆量在这时候说她脸红是因为她刚刚不小心记住了他的身体。
她哽住嗓子,然后小声道:“我今天有点发烧。”
季绪冷漠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怎么会不信呢,她明明装的很像啊。
冉漾已经很有没这么紧张过了,她咽了口口水,实在不知道编什么,最后破罐子破摔道:“我…我也不知道。”
季绪沉默着看她,他的眼神冉漾看不懂,不过他给冉漾的印象一直是阴晴不定深不可测,看不懂很正常。
莫名其妙的,这次他倒没再逼问她了。
居然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冉漾放松几分,但脸还一直红着,她看下人忙来忙去,忍不住道:“二公子,您快休息吧,好像收拾的差不多了。”
老鼠已经被她抓走了,可以睡了。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我睡不睡关你什么事?你这么关心我,我大哥知道吗?”
冉漾睁大眼睛,谁关心他了?
她老实道:“……那您就当我没说,二公子您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先回去了。”
她其实也不想面对季绪,最好这段时间都不面对,因为一看见他她就忍不住回想他没穿衣服的样子,真的让人很苦恼。
季绪沉默片刻,继而慢悠悠道:“确实有件事。”
冉漾正了正神色,严肃的看着他:“什么事?”
眼前仆从还在忙来忙去,季绪这会正好闲来无事,说实话他挺好奇。
他那个大哥虽然人不怎样,但这么多年确实足够洁身自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季云澹应该会选择一个对他最有益处的世家女联姻,但他却选了冉漾。
她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还是说她的特殊之处就是跟季云澹格外同气相投?
季绪偏头望了眼旁边这个一脸严肃的番茄,忽然道:“你过来。”
冉漾走过去一点,站在他面前。
季绪垂眸望她,眼眸漆黑深不见底,他慢悠悠向她抬起手,腕骨白皙,手指奇长,中指指根处有一颗颜色极淡的小痣。
冉漾此时还算平静,直到他的指尖快要碰到她的脸。
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的手臂便不由分说绕过她的脖颈,衣袖划过她的皮肤,上身微微像她倾过来,两人一时间离得很近。
她身量比他低了不少,一抬眼只看见他的锁骨突然向她靠近,刚刚好不容易忘记一点,这会又控制不住想起了别的,她心跳如擂鼓。
一时间,冉漾脸上起的火更大了。
眨眼间,季绪已经站直身子同她拉开了距离,他指尖捏着片叶子,故意道:“冉姑娘,刚刚做贼去了?”
冉漾匪夷所思的盯着那片叶子。
她面红耳赤的想,这是从她头发上取的叶子?不可能,虽然刚刚那条窄道确实很窄,两边也是各类草树,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她怀疑这是季绪趁机从她后面的那颗树上现摘的,可仔细想想,她又觉得季绪不是那样的人。
她抿住唇看向季绪,沉默下来。
季绪松手,那枚叶子掉落在地,他当然也不是真的在意冉漾的回答。他只是盯着冉漾明显更红了的脸,颇为费解道:“我说大嫂,你这次又在脸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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