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依照诏狱一惯的办事效率，一天一夜也确实该审讯完毕。
只是这次到底是事涉皇子，便是他都不能这么快就让人把供词签了，能这么快把这些都弄好，这里面有一半的功劳是洛王和夏长风的。
昨晚这二人一直守着审讯直至今日晌午才离开诏狱，萧旭谦身上那些审讯留下伤有他弄上去的，但更多是洛王和夏长风的手笔。
陆凛回她：“都审完了，供词和认罪书皆已签署。”
几乎在回答夏芷歆的瞬间，陆凛就猜到了她要做什么。
摆摆手让其他人都先出去，只他自己留下来看着。
“如此，我就放心了。”夏芷歆走过去从一堆刑具中抽出一把匕首大小的尖锐利器，将其握在手中径直走向那些连发出痛苦呻吟都艰难的刺客。
停在其中一人面前。
那人艰难地睁开眼露出惊恐地表情看着夏芷歆。
像这样秘密训练还是得萧旭谦重用的暗卫按理说忍耐力该是极好的，轻易不会显露出害怕的模样，该是视死如归才是。昨夜夏芷歆连刺他那么多刀他都未有一点多余的情绪波动，能将人逼到如此地步，可见诏狱的审讯手段有多恐怖。
惊恐过后看清是夏芷歆，他竟是露出期待的表情，像是在求一个解脱。却不知遇到夏芷歆，等待他的并非快速解脱，而是持续的痛苦。
尖锐的利器刺下，往最痛的地方刺，却不致命。手腕一转，利器直接在肉里搅了一圈。
霎时，一声惨叫响彻整个诏狱，听得人头皮发麻。
陆凛目光落在夏芷歆身上，眼神复杂。
她如此动怒，是因为萧旭谦还是因为太子？
是愤怒于曾经倾心相许的未婚夫竟想要取她性命，还是愤怒于萧旭谦竟敢对太子车架行刺有对太子不利的嫌疑？
陆凛尚且被夏芷歆的狠厉吓到，更况萧旭谦。
绑在架子上的萧旭谦瞬间失声。
愣愣看着蹲在那里将利器刺入暗卫身体不顾对方的惨叫用力搅动的夏芷歆，只觉得无比陌生。
这还是那个在他面前会露出羞涩笑容，知礼有度温柔婉约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风范的人吗？都说她是盛京闺秀典范并非夸大其词，从前的她就是世家闺秀该有的模样，各家长辈对她都夸赞有加。
这样一个人竟还有如此狠绝的一面。
昨夜看到她一身是血押着刺客入宫觐见的样子他就已经很震惊，没想到还有更令他震惊的。
她是性情本就如此，从前的乖巧温良都只是装的吗？
很显然并不是。
他们认识太多年了，他年长她八岁，说是看着她长大的都不为过，那样十年如一日的乖巧温良，她是装不出来的。
所以是打击太大以致性情大变吗？
好像也只有是这个解释了。
因着突然被揭露不是勇诚侯府亲生女儿，又被他这个未婚夫和她新找回来的妹妹同时背叛，偏从前对她宠爱有加的家人也更偏心新找回来的女儿。如此多重打击之下，她性情大变了？
“歆歆，你——”
夏芷歆一记冷厉的眼神扫过去，萧旭谦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别急。”夏芷歆道：“等我先解决了这里，很快就会轮到你。”
萧旭谦心不自觉一紧。
总感觉再不做点什么后果会非常可怕。
“歆歆，我知道你恨我，可此事真是你误会我了。对，我承认我是对你有气，谁让你那么绝情一点余地都不给我留，一点情面都不讲就将事情闹大，让我在父皇面前失了宠让我声名尽毁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可我再怎么气也不可能想要杀你，便是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我也不可能这么对你。”
后悔吗？
萧旭谦当然是后悔的。
后悔太冲动，若是他再谨慎一些细心筹谋，神不知鬼不觉的动手，哪会有这么多事。
是的，他只是后悔自己行事冲动，并不是后悔刺杀夏芷歆。
尤其是昨晚瞧见夏芷歆与萧旭尧那样旁若无人的亲昵后，他想要杀夏芷歆的心达到了顶点。
他接受不了夏芷歆将曾给予他的恋慕和特殊给别的男人，他得不到夏芷歆，别人也休想得到。
“咻”的一声，有什么从耳边飞过带落了几根发丝。
萧旭谦的耳朵传来刺痛。
似乎耳廓被划破流了血。
侧头一看，有血滴落下恰滴在他的肩头，有一根银针模样的东西刺入他身后的木架。
夏芷歆右手抬起直指他的方向。
她手指微曲，食指上戴着一枚银质的戒指。很明显，刚才那直逼萧旭谦而去的银针就是从这枚戒指里射出来的。
“再废话一句，刺穿的就是你的喉咙！”
萧旭谦愤怒，萧旭谦不可置信，萧旭谦倍感屈辱。
但他确实不敢再开口招惹此时的夏芷歆。
他能感觉到夏芷歆不是在说笑，她是真会这么做！
不知夏芷歆手中利器刺入多少次，不知诏狱中传出多少声惨叫，那名刺客最终被活活疼死了。
亲眼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夏芷歆愣了一下，而后发出一声笑。
很轻，却莫名让人心里发紧。
陆凛是这样，外面拐角处站着的人也是这样。
“朝阳怎么……”
裴誉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一个刺客而已，便是这个刺客险些害夏芷歆性命，可按他对夏芷歆的了解，她如何也不该被一个刺客如此牵动情绪才是。
一旁的萧旭尧没有出声。
他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里面的夏芷歆看。
无人知他在想什么。
一声轻笑后，夏芷歆又往那刺客身上连刺几下，哪怕他早已断气。
陆凛上前隔着衣服抓住她的手腕：“可以了，他已经死了。”
夏芷歆似乎才回神，看了看手里紧握着的染血利器，又看了看早已没有气息浑身是血的暗卫，“居然这么容易就死了，居然这么容易就死了，居然这么容易就死了……”
说到后面她又低低地笑了。
带着自嘲。
“还以为要杀他有多难，原来竟是如此简单。”
她挣了挣，将被陆凛抓着的手挣脱出来。
摊开双手看着自己的手心，“原来拥有还手之力是这样的啊，武艺可真是个好东西。”
角落处还站着一人。
是夏长风。
他比萧旭尧和裴誉晚到一些，瞧见二人他便藏到了另一边。
他得知夏芷歆回府打算去看看她，被夏芷歆的丫鬟告知她已经睡下让他明日再去，不知怎地夏长风就有一种直觉。一种夏芷歆并不是已经睡下，而是来了诏狱的直觉。
凭着这份直觉他跟到了诏狱，果然看到了夏芷歆。
只是与他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他猜到夏芷歆来诏狱定是要做点什么出气的事，却如何也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原来拥有还手之力是这样的”？什么叫做“武艺可真是个好东西”？她什么时候没有还手之力什么时候没有武艺傍身了？
她自幼习武，根本不存在没有武艺傍身的情况，唯一没有还手之力的情况是在她六岁那年。
可他并不觉得六岁那年的事能让她耿耿于怀至今。
便是她当真释怀不了六岁那年的事，与眼前这个刺客甚至是萧旭谦都没有任何关系，不至于让她因当年的事迁怒到他们身上。
那又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还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你、说什么？”
陆凛问出了几人心中的疑惑。
可惜他们注定从夏芷歆这里得不到答案。
“没什么。”夏芷歆笑笑。
她似乎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仿佛没看到陆凛一脸复杂的神情，笑吟吟问他：“陆大人，这些刺客需要留活口吗？”
“供词已出，进诏狱的人自来就没几个能活着走出去的。”
“多谢。”
尽管进诏狱的人没几个能活着走出去是不成文的规定，可这毕竟牵涉到皇子，真一个活口都不留陆凛也不好交代。所以这声谢，夏芷歆如何都是要说的。
她了结其他人的手法就没这么残忍狠戾了。
快狠准，一刀解决一个。
据在场几人所知，她虽出身将门虽自幼习武，手上却是从未沾过人命的。通常第一次杀人都不会这么轻松，更别说她还是个闺阁女子。
可她不见半点不适，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手起刀落。
令人震惊。
“……不愧是本相好友，这份狠绝的心性果然非寻常女子能比。”
良久，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此时心情的裴誉发出了这样一声感叹。
“看到朝阳这样的一面，太子表哥作何感想？”
萧旭尧瞥他：“你以为孤为什么救她一次便自此对她印象深刻？”
自然是因为打从她六岁那年冲到他面前表明身份向他求助，他就看出了她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聪慧有胆识又够狠够果断。
她本就是这样的人，只是这些年都被她藏在了温良之下而已。
若非出现变故，这样的她应该会一直被她藏在温良之下。所以，这个变故到底是什么呢？
单单是身世揭露勇诚侯府众人待她不似从前以及未婚夫的背叛，萧旭尧觉得分量还不够。
听到萧旭尧这话的裴誉轻挑一下眉头：“所以太子表哥是想说你对朝阳并非近来才有意，是早就有意了？”
“孤若是早就对她有意，你觉得还会有萧旭谦的事？”
裴誉：“……”
言之有理。
但他也看出了，太子表哥从前纵是对朝阳没有那个意思，朝阳于他而言应该也是有所不同的。
朝阳六岁，那得是九年将近十年前的事了。
太子表哥这样的性情居然也会对一个姑娘一记这么多年。
“他们都解决了，该轮到你了。”
夏芷歆带着点疯劲的手起刀落连萧旭尧陆凛等人都有点被惊到，更况比之他们来说没有见过多少血腥场面的萧旭谦。
夏芷歆握着转瞬间就取十来条性命的利器一步步朝萧旭谦走去。每朝他走一步，萧旭谦的心就一紧，下意识想要后退，奈何被绑在架子上根本动弹不得。
“歆歆，夏芷歆，你、你想干什么？我是皇子，是中宫皇后嫡出的皇子，便是我当真有罪也该由三司和父皇来判，你若动我，父皇那里你怕是不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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