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孙鹤不要念书,云皎月也不着急。
烧伤者毁容后,对接触外界有所抗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相较于说些心灵鸡汤,她更喜欢直接帮人解决实事。
云皎月早已在空间仓库找到一个适合孙鹤戴的面具。
早些年青州举办花灯会时,家家户户的男子女子都会上街买面具遮面游玩。
原身在青州还有个弟弟,年纪和祁文朗孙鹤差不多大。
三年前的灯会, 原身买了好些面具给亲弟弟。
不过那次灯会,萧莲命下人将原身打得下不来床,不幸就没去成。
好在云皎月抄家前在搜罗大房财物时,没嫌苍蝇腿肉少,直接也给装进空间。
她将面具递给孙鹤,扯谎道,“这是前几天去县城时,我专门为你买的。”
“看样式,虽说是花哨了些,但是很衬你现在就该意气风发的年纪。”
“你要是不想直接以真面目出门,就戴着这副面具出去。等过几天,我再上山寻个好木头,给你做个朴素些的面具。”
孙鹤眼眶泛红,在这个世界上,除去孙阿牛直白的父爱关怀外,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他。
云皎月将一路带过来,放在方桌上的油纸包推向孙鹤。
“你身上的这些伤疤,要是想彻底进行伤口痕迹修复,是不太能了。”
“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淡化疤痕。”
拆开其中一包油纸,“这里头有桃仁、藏红花、浙贝母、昆布这些药材。”
“从今日开始,我每三天都会来给你送药。你记得让孙叔帮你每天熬煮药材,一日两次早晚内服。”
在中医看来,烧伤感染后出现的疤痕增生,是因为气滞血瘀导致。
所以遵医嘱,喝些活血化瘀的药材,就能重建疤痕部位气血循环,达到皮肤自我修复的效果。
这些桃仁藏红花之类的药材,就具有活血化瘀的功效。
其实空间里,除去祁家这些药材以外,医药房里还有许多祛疤的软膏。
只不过由于软膏包装太过于现代化。
云皎月只能翻找仓库,找了个不出挑的小小白瓷罐,将软膏挤到其中。
将白瓷罐递给孙鹤,嘱咐道,“除去内服以外,你还要注意外用。”
“里头是我用防风、丹参、丹皮、三七粉做的软膏。”
“它可以软化疤痕疙瘩,一日三次用着,对你早日恢复容貌也有帮助。”
孙鹤目光炯炯,来大荒县的这些日子,他像是永远不能见天日的蛆虫。
白日里躲在房间,黑夜里也不敢出门。
像是在和自己暗中较劲,一边沉溺在毁容后的窒息绝望中,一边又想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处世。
他踌躇不定,左右摇摆,难以抉择。
现在云皎月出现在他面前,给他带来淡化疤痕的药物。
又劝他念书识字。
他仿佛生出无尽的勇气。
再也不想继续躲在龟壳里,做一辈子自怨自艾的缩头乌龟!
他想试一试,直面自己的外在缺陷!
他要向上走!他要拼一拼!
他不信在大荒县终老就是他的命!
他要强大自己!
走出大荒县,去过更好的人生!
孙鹤紧握着拳头,云皎月像是一束光,救赎了他荒诞可笑又渺小的前半生。
像是在起誓,郑声道,“祁少夫人,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
“除去我爹以外,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
“你的大恩大德,我孙鹤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云皎月透过少年倔强的眼神中,看出直面现状坚忍不拔的勇气。
不过,她没把孙鹤的起誓真放在心上。
缓缓颔首示意,从座椅上站起来,“你要是以后真想报答,那现在就打起精神来。”
“好好喝药用药,再认真念书。你还年轻,不该这辈子就窝在屋子里头过。”
云皎月从孙鹤家出来,想着顺路去找李大儒。
李大儒他教一个学子是教,教一群学子也是教。
只要对方愿意,她可以重金聘请,让他去在学堂里教书。
刚出孙鹤家门口,就看见祁长瑾和孙阿牛还在不远处说话。
孙阿牛眼眶泛红,像是想起什么悲愤不公的事情。
愤怒道,“祁大少爷,我真没转移那批财物。”
“我承认,劫财确实不对。但那也是赋税过重逼得!这两年,各种税收压得我们这种贫苦百姓根本透不过气!”
“我是实在没有法子,才去偷的那些财物。”
云皎月听见孙阿牛话语声中的税收财物几字,不由紧蹙眉头。
早在祁家流放时,她就已经答应祁长瑾。
只要男人被杖责后的重伤痊愈,她就会将祁家被抄家流放的原因告诉他。
但这段时间,男人没问,她也就忘了说。
没想到,祁长瑾现在已经开始在查财物丢失案。
在原来权谋文的副线内容中,作者的确提过一嘴。祁长瑾是因为陆崇查清财物丢失案,才翻案洗清舞弊罪名。
祁长瑾目光宁静幽深,缓缓道,“孙叔,我明白你的愤慨。”
在青州时,祁家手底下也有不少田地。
也知晓,寻常百姓家今年要交的赋税,竟然是去年前年加起来的两倍之多。
寻常人家根本无力面对过重的赋税。
只能想着铤而走险去犯罪。
这种行为,就如同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祁长瑾眼底的薄凉逐渐蔓延。
想到连孙阿牛这种贫苦人家,也会被牵扯到财物丢失案之中。
祁家的富可敌国,又怎会不被人惦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祁家是青州首富,每年各地灾荒,祁老夫人为彰显祁家的大气和仁心,次次都会在官府募捐中,捐赠巨额银钱。
这种举动,怕是早已让有心人眼红。
祁长瑾漆如点墨的冷眸蒙上一层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声音低沉问道,“孙叔,你可记得你抢到的那批财物,里头有什么东西?”
“譬如绢布绸缎上有些什么花纹图案,白银黄金底部可刻有什么字样?”
“其中有没有什么财物,是你印象里特别深刻的?”
孙阿牛茫然盯着祁长瑾。
后知后觉意识到,祁长瑾是想帮他翻案。
孙阿牛犹豫起来,现在到了大荒县,他的生活逐渐稳定。
家里也在钱庄,存了云皎月给的,足够让他们父子二人安享一生的银票。
孙阿牛对现状满意至极。
他拧了拧眉头,“祁大少爷,都说民不与官斗……”
“我被污蔑转移财物,被判流放两千里,心里的确生气。”
“但像我这种贫苦百姓的命,就是黄土地上的蚂蚁。任谁踩一脚,都会没命。”
“我实在是,不敢去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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