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主动示好,说完前尘往事。
拐回正题道,“今日,我之所以要请祁夫人你去望沧楼,的确是安远公主所示。”
“她想自导自演人赃并获的戏码,想着若是手中能有夫人你的把柄,就能安心将你收入麾下。”
高老嗓音字句清晰,回过身去正对着云皎月。
朝她走近几步,说到激动处手臂微抬道,“望沧楼内的商户,他们因害怕和姜王府牵扯难逃,故而自投罗网上京。”
“公主殿下只是看上了他们府中的家财,预备来日充作他用。”
“她不会真想害祁夫人你!”
云皎月嘲弄勾了勾唇角,清秀面容上恍过不满和戾气。
顿觉放在空间处的那张安远公主亲笔回信,很烫手。
幽邃眼眸愈发冰冷,“我想问高老您三个问题,您答与不答,都可。”
“祁夫人请说。”
“你曾经告诉我,安远公主和我义姐去荣宝斋挑选新婚贺礼那日,遇见了武定侯府的胡嘉。”
云皎月微微蜷缩着手指,“这是安远公主让你告诉我的?”
“还是……你只是陈述了事实,并无人指使你相告。”
高老错愕盯着云皎月,仿若忘记自己曾经告诉过她的话。
云皎月顿时明了,当日之言,是高老随口提及的。
说的是实话。
看来……安远公主目前并不知晓陆乾在她身边安插了人手。
更不知道陆乾有反意。
趁高老一脸茫然还未转过弯时,又问道,“许是我多想了。”
“第二个问题,我知道安远公主为何要设计我。事情的起因是因我想借她之力,在各州县设置据点,开展保单生意。”
“只是这件事情,是青州提刑按察使宋大人暗示我或可寻求安远公主所助。”
“宋大人……也是公主手下的人吗?”
高老脸上的茫然愈加深了,“我只管和各位贵人间来往的事情,并不知晓旁的。”
“不过若是这位宋大人和帝师关系交好,那或许也是个身正之人,并不倾向于任何派系之争。”
云皎月拧了拧细眉,宋时年夫妇的为人,她清楚。
打交道的这些时间以来,的确对得起身正二字。
照这么说,这件事情是她多想了。
“第三个问题。”
“安远公主究竟许诺了高老你什么?才会让你在生意红火时不急流勇退,反倒一头扎进京都贵人间的生死场?”
“你应当知道,生意二字,若沾上了权力气息,便很会催人性命。”
云皎月是真心想不明白这点。
她想要成为生意场上的第一人,最大的原因是想用财力聚集起人力,再驱使权力,赶在大齐处于水深火热前,尽最大能力保全自己和别人的性命。
那高老呢?
在投靠安远公主之前,他已经积累了不菲的财富。
他根本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到底为什么还会掺和贵人间争权夺利的事情。
高老微微弓着的身体显出年迈之态,迈着沉重的步伐坐回玫瑰椅上。
目光接触到云皎月赤诚的不解,“安远公主头一次找上我时,我就决定了要为她办事。”
“一来都是从为人子女兄弟时过来的,我欣赏公主年仅十一二岁,就敢为护卫生母扩展势力的野心,也欣赏她敢于为兄长报仇的决心。”
“二来公主于我们高家有真切的救命之恩。”
高月知道这件事情。
荣宝斋最早在京都兴盛时,是公开售卖收集起的前朝珍品绘画。
无论是山水画,如那幅展子虔游春图卷。
还是人物画如意轮观音像,亦或者是花鸟画韩滉五牛图卷。
为打响名声,她的祖父尽可能地,将珍宝公开售卖。
这事引起了不少贵人们的注意,甚至传到了崇明帝的耳朵里。
崇明帝爱好珍品,特命徐公公派人去买下如意轮观音像。
来买画的,是便装出宫的司礼监秉笔太监。
那会儿她也在荣宝斋,因太过年幼,不知原来世上之人堂而皇之来买东西,还有不付银钱的。
是以……
她拿空白的画卷更换了如意轮观音像。
幸好安远公主阴差阳错向崇明帝讨要了观音像,否则荣宝斋还未红到发紫的事业就会毁于一旦,甚至要赔上全家性命。
“当初安远公主就是拿的那幅空白画卷,设法入的高家。”
高老继续道,“三来,安远公主是嫡长公主,身份尊贵。她身后还有国母在,我自然愿意为了高家后代子孙,来冒险一搏为她效力。”
云皎月深吸了口气,明澈眸子已经解了疑惑。
疑惑既解,她也不得不开始面对当下最为棘手的事情。
她盯上了参与谋逆事件的商户家产。
安远公主也盯上了。
这些犯事的商户,家产数额就在那。
若她明着和安远公主争,这不是相当于明着告诉人家自己有野心蓄不义之财吗!
可若是暗着争抢,以她目前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抵抗一国嫡长公主。
压下心中涌动着的烦躁之意,“高老,你也说你只负责帮安远公主留意贵人们的事情。”
“我建立的据点,能帮安远公主留意民间动向。”
“有你有我,安远公主往后获得的消息也会更加全面。”
轻浅目光带着不容再行商量的威严,“我是真心想借公主之势做保单生意。所以我希望你回去后,能够告诉公主。”
“我可以当今日自导自演一事没有发生,除了和荣宝斋五五分成的生意外,我还愿意将据点所收入的一半净利润全都交给公主。”
拿出这些筹码示好,高老今日就不算白来,也能交差。
这么想着,坦荡转了话题,“但有一件事情,我爱莫能助。”
“我夫君初入官场,即使回京后,会追查审理牵扯进有关姜王府造反一事的人,也不能帮着为这些商户脱身。”
“这……”高老还想再劝。
云皎月伸手示意高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
眼神微沉,不容置疑道,“高老,你尽管按照我说的告诉安远公主。”
“她会理解我,也会出于对大局的考虑,不再强求我办此事。”
安远公主不会为了她不答应助商户脱身一事,就大动肝火。
只因安远公主和九皇子到底不是亲姐弟。
就祁长瑾回京后还得教导九皇子这条,安远公主也会更加的对她云皎月示好!
谁让师徒间相处的时间,能比姐弟间父子间相处的时间还要多。
换言之,要是她小人一些,长久让祁长瑾给九皇子灌输歪理。
那本就不是一母同胞的两人,关系得更浅。
高老见云皎月信誓旦旦,将信将疑,“那我就将这些话转告安远公主。”
云皎月颔首示意,亲自请高老和高月出府。
说起来,那只烧鸽子都要过了最佳的品鉴时间。
摸着瘪瘪的小腹,暗想早知就在帝师府吃了晚膳再回来。
回厅堂时,下人们已经将菜肴一碟碟摆好。
云皎月喊着霜商烟景一道坐下吃晚膳。
夹着肉质滑嫩带有糖香的红烧肉,“烟景,明天你出趟府。”
“若是看上什么首饰,不论是你的,还是霜商的,都尽管去挑。”
烟景被突如其来的嘉奖砸得脑袋空白。
咽了咽唾沫,“夫人,是否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立下什么大功了?”
云皎月被逗得扑哧一笑,“算是。”
“段小姐婚事既定,这几日肯定会去采买首饰。你去京都中等的铺面,应当会遇见她。”
段家因娶文安公主一事,所耗费颇多。
段月蔷要买的嫁妆首饰,必定不会出自最好的铺面。
但碍于面子,也不会去次等的铺面。
烟景后知后觉,“夫人可是要我给段小姐带什么话?”
“不必带话,你见到她也不要装作认出她的样子。否则她失了颜面会不高兴。”
出着主意,“你得装作没看见她,和铺子伙计讨价还价。”
“只说若是便宜卖,来日伙计或亲戚有什么病,都能让你家主母我去医治。最好再吹嘘夸大些,言明我医术高超,什么病都能治。”
烟景啊了一声,腮帮子鼓起,“不是……夫人,您让我和伙计说这样的话,那铺子里的伙计还不得拿扫帚把我赶出去?”
“对,肯定会把我给赶出去。”
点点头自我肯定,“咒人得病这种话,说了实在是损阴德。”
云皎月身心轻松起来,从腰间里解下荷囊。
掏出一把碎银,“把你赶出去后,你再去最好的铺子挑首饰。”
“上次我不是答应你,等什么时候去荣宝斋,我就给你买胭脂?”
“也无需我去了,你自己去买也可。”
说了不忘提醒,“到时候若是高老准备给你便宜些,你就抱怨你在首饰铺里被赶出来的事情。”
“装得无辜些,可记住了?”
烟景白皙鹅蛋脸上的情绪瞬时晴朗,接过满满一手心的碎银。
一看自家主母给的是碎银不是银票,就知晓主母是想让她将这些碎银当做是自己积累下的月银使用。
瞬间会意,“夫人放心,我可激灵了。”
“我一定装得像些。不,不是像。而是去首饰铺子也好,说您医术高超也罢。”
“这都是我自己一人想做想说之事,和夫人您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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