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愠怒,沉声对着底下的人发号施令。
正好议政殿外,程二被带到了。
程二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进宫,隔着老远听见殿内崇明帝震怒的声音。
双腿膝盖都软了。
他胆战心惊,一听到自己还要被审问。
真是后悔入宫时银子带得少,没法等会儿被用刑的时候,贿赂内侍。
黄贤听出主子分明是想给云皎月定罪。
他并不着急,反正他的恩人有武定侯护佑。
门外太监禀告,“陛下,学士府的管事到了。”
崇明帝听着,视线扫过跃跃欲试想去审问的宁顾行。
正犹豫着,黄贤主动揽事,“陛下,不如就让奴才去审问程二管事。”
“朝堂之中,官员不是与陆大人交好,就是交恶。”
“无论是让谁去审问,都不公正。奴才与帝师父女并不相熟,由奴才去审问最合适不过。”
崇明帝拧眉注视新晋内侍,松口道,“也好。”
很快,黄贤主动离开议政殿,使了个眼色给殿外的护卫。
紧接程二立即就被押着往宫内偏殿而去。
……
一炷香后。
程二在偏殿被打得鼻青脸肿血淋淋。
放眼看去,衣裳没一处地方是不被血色沾染。
侍卫们拖着他上了议政殿,所拖过的路径,残留下明显的血腥。
都察院臣子看见程二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瞬间生出意见。
不满,“黄内侍,您这是严刑逼供啊!”
打破自黄贤下去后,议政殿死气沉沉的局面。
黄贤脸上笑得恭敬,对着崇明帝行礼。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才既能对云皎月有利,又能让帝王满意。
将程二的供词呈上,“陛下,奴才审问了程二管事。”
“他倒是个忠仆,关于祁夫人杀人未遂一事,他自己个儿就想顶了。”
“说是在流放途中,瞧见吴千没了作案工具,还老是觊觎轻薄同行的女犯人。他身为衙役,才想着亲自料理了吴千。”
说罢,被揍得神志不清的程二连连应声。
他眼睛跟个核桃似的,肿得睁不开,嘟囔着,“是……对……”
程二声音无力,头根本抬不起来。
开脱道,“都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是我想杀吴千……和、和我们夫人没有关系。”
云皎月眼神复杂盯着曾几何时唯利是图的程二。
她眉间蹙着难以舒展。
甚至都做好了被程二供出的准备。
黄贤故作迷茫蠢钝,“陛下,奴才一琢磨。”
“这程二管事说的话,和祁夫人说得对不上,是以才言严刑逼供。”
“不过奴才是各种刑罚都用了,人家就是不改口。”
将选择权交到了云皎月的手上。
对崇明帝继续道,“奴才想着,吴千险些被勒死的事情总不是假的。”
“那事实究竟是程二管事自作主张勒的,还是祁夫人下令勒的?”
“这事情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崇明帝目光严肃盯着云皎月,嘴角闪过快速的笑意。
好整以暇道,“祁家夫人,你这个管事是好管事。就是不知道你这个主母,是否是好主母。”
“朕不妨再给你个机会,你说说,妄图行杀人未遂一事的。”
“究竟是你……还是你府上的程二管事?!”
云皎月垂下眼眸,有些无力。
她大可以将事情推到程二身上,但这样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想来还有些可笑。
刚刚徐公公还替她舌战群儒,说她就算勒死了吴千也是正当防卫呢。
可见一切激烈言辞,无论话是从内相还是帝师口中说出。
都抵不过帝王的一人之言。
崇明帝若定性这个事情是杀人未遂,那就是!
无论是谁来了,谁辩解,都没用。
云皎月幽深目光没有焦点般落在地面,“是我……”
说完这两个字。
云皎月又认为自己说得还不够周全。
打起精神查漏补缺,她先前的供词里,程二是受她指使动的手。
如果按照她的说法,那程二也算共犯。
仿佛认输了一般,“实际上,是我记错了。”
垂头丧气严谨,“数月前,是我想杀吴千,连妄图勒死他的绳子,也是我的。”
“总之,一切种种,和程二毫无关系。”
崇明帝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像是听到什么大喜事。
“那朕再问你。”
“如今你罪名属实,那你愿不愿意承陆乾这小子的恩情?”
崇明帝眼中笑意分明,心情畅快坐回龙椅。
幽幽打趣,“用丹书铁券豁免一人罪名。”
“这样的殊荣,纵使翻遍我大齐史书,也唯有你这一例。”
打定主意非要让武定侯府舍出去丹书铁券。
只要再无丹书铁券傍身。
陆乾日后就算知道生父之死和他有关,也不会像姜王府一样狗胆包天地造反!
谁让陆乾今日之后,就再没有太祖御赐下来的,能保命之物!
云皎月沉默了一会儿。
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顺驴下坡接受武定侯府的好意时。
她突然抬头,扫向陆乾的眼神有一股不服输,不承情的倔强。
视线从陆乾身上顺势飘向崇明帝。
一字一句坚定笑道,“这样的殊荣,我承受不起。”
“因此,便不承了。”
崇明帝没听清,“好,既然你打算承下这小子的好意……”
皱纹密布的脸部笑意未歇,后知后觉听清云皎月的话。
脸色瞬间垮下,“什么?”
崇明帝声量难以控制,眼睛上下打量着云皎月。
不悦追问,“祁家夫人,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大齐律法刚正不阿,你若不承陆乾这小子拿出家中丹书铁券的恩情!”
“那等待你的,不是无尽的牢狱之灾,就是砍首极刑!”
“你确定,真的不要这次被豁免的机会?”
云皎月捕捉到崇明帝极力压下的气急败坏情绪。
她感到自来到大齐国以来,从没有的自由。
郑重颔首,“不要。”
讥诮凝然笑了笑,“像这种强人所难的豁免,我宁愿死也不要。”
陆乾剑眉微蹙,瞳孔难以克制地缩了缩。
他自认为自己了解云皎月,这女人是个好死不如赖活的人。
只要能达到顺势和离目的,没理由不承下他的好意。
意外于云皎月还真不愿意用铁券豁免罪行。
又担心女人太轴,真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陛下,无论云皎月承不承我的恩情。”
“我都愿意将祖辈流传下来的铁券,换一次豁免她的机会!”
陆乾立即跪在地上,身形同上次离京相比,有些消瘦。
殿内詹事府的詹事陈宏心疼坏了。
他身为陆乾的表伯,曾看见过自家表侄数日前是如何快马加鞭地进京。
要不是好好养了七八日,这孩子得更加瘦削。
陈宏求情, “为了豁免一个有夫之妇,武定侯确实轻贱太祖御赐之物。”
“但陛下,武定侯府世代忠良,还希望您能看在老武定侯和前武定侯的份上,答应他的请求!”
云皎月眉眼阴郁,封建时代到底就是个枷锁。
她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连不接受别人‘好意’的权力都没有!
宁顾行恨不得云皎月今日就能受到极刑惩治。
在明知道崇明帝想借机偏袒女人的情况下。
还是口不择言斗胆道,“陛下,要是祁夫人真不想承受武定侯的好意。”
“那不如,就赐她领教砍首极刑!”
“说句不好听的,太祖御赐之物,哪容一介女流之辈推三阻四不受恩典?”
老丈人裴海嘲讽道,“陛下,臣也是如此想!”
崇明帝理智被怒火取代,已然没有耐心去和云皎月周旋。
甚至将在回京路途上的祁长瑾,也抛之脑后。
身为男子,他就不信即使自己今日真砍了云皎月!
他钦定的皇子讲师会记恨他。
为权势富贵,别说是发妻,就是一切都是能两手抛之。
眼底慢慢漫出杀意,恐吓威胁,“祁家夫人,难道你真想领教被砍首的滋味?”
“你若再不改口接受陆乾的心意……”
“朕就算是再想用铁券包庇你,也无可奈何了!”
陆崇与都察院所有官员纷纷感受到帝王的威压,齐齐跪下。
“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
不绝于耳的求情声响彻议政殿。
云皎月却丝毫不见惧怕。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越是受到逼迫,就越是不满不服气!
她不想靠任何人的力量离开京都。
先前拜托宋琰助她和离,那是因为她对宋琰有救命之恩。
有救命之恩的存在,因此宋琰临时倒戈,她才会生气。
而武定侯?
这男人既想达成目的远离京都,又想让她欠他个人情。
这亏本买卖,她不做,也不稀罕地做。
声音冷冽不服道,“陛下下旨处置就是。”
崇明帝铁青着脸色,冷着脸将桌案上的奏折扫到地面。
心痛这次送上门来,能平白消耗武定侯府铁券的大好机会!
双眸划过危险恼意,将错失的账全记在不识好歹的云皎月身上!
懊恼地指着云皎月怒骂,“你真是不识时务至极!”
“好好!你想进诏狱,想领教砍首极刑是不是?那朕就如你所愿!”
钦定徐公公,气压沉沉阴戾吐字:
“你,亲自去将这个不识好歹的女子关入诏狱!”
“今日已过午时,就挑明日的午时!”
“由你义子宁顾行监斩,直接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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