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被安置在药局正房,梁锦每日近身照顾。
从厨房端着碗热气腾腾的参苓白术散药汤出来,瞧见许久未谋面的云皎月,眼睛亮堂堂顿时有了主心骨。
“上医夫人!”他快速迈步朝前,“您可算回来了,要是再晚些,真不知道我们小主子还能不能挺住!”
梁锦憋了一肚子的话没处抱怨,“御膳房那些厨子死得太晚,若是能早些吃掉鱼,小主子也就不会进食了。”
云皎月没将梁锦的话当回事,在他心目中,天底下最尊贵的除去崇明帝,就只有九皇子陈煜。
至于其他人,同陈煜的命比较,自然都无足轻重。
知会道,“大使,我先去瞧瞧九皇子。”
大使陪着送了两步,“您为九皇子诊脉后,若需要什么,尽管知会底下的人。”
“惠民药局别的没有,药材勉强还足够。”
云皎月应得爽快,“好。”
正房内,药香气浓重,恰好掩盖难闻的呕吐物。
九皇子小小的人儿埋首案前,用笔尖蘸了蘸水晶砚台里的墨,提笔抄写兵书。
手边伴在一旁的,除去点了灯芯状如荷花的青绿铜古灯台,还有一碗糖盐水。
拉久了,他头晕眼花无力。
苦味胆汁混着胃酸和食物再次涌上喉间,又习惯性躬身在近距离的痰盂上吐。
咿呀一声推门,梁锦的声音传进来,“太医院的御医都在宫里,陛下不放人,他们连自个儿家里都回不了。”
“院使心疼小主子,传信让我每日煮一剂参苓白术散。要是小主子吐得狠了拉得狠了,就拿混着糖和盐的水喝。”
“我啊,不信别人,不敢乱糟蹋那么小一个孩子的身体。就是您不在京都,才死马当作活马医地按照院使说的做。”
九皇子面色萎黄,没什么精神。
听见动静抬起头。
等视线准确无误落在云皎月身上,才是拿锦帕擦拭嘴边残留的呕吐物,起身准备往云皎月方向跑去。
可惜下肢痉挛转筋,站立转身时膝盖撞到太师椅,吃痛叫了声。
云皎月连忙喊道,“别起来。”
弯腰捂住膝盖的九皇子皱了皱眉,揉着肢体坐下。
颇有礼貌喊了声,“师母。”
一年未见,九岁的孩子越发有了个小大人的模样。
沾染诗书气息,每日研学功课,眉目间愈发沉稳,看着是有在好好长大。
云皎月这才抽出空给太医院院使正名,“脾胃虚弱,运化无权。”
“人参、白术平补脾胃之气,方子里的其他药材,大多不是用于和胃理气渗湿止泻,就是用于芳香醒脾。”
“院使头次问诊后,应该是知晓了九皇子的身体状况,怕他久泻。因此才开方子想要缓解。”
袁州至京都路途遥远,赶路需要时间。
院使开的方子,已经为她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
就是那碗糖盐水……
糖盐混水的组合,的确可以双管齐下补充身体所缺失的东西,去维持身体电解质平衡。
但是糖水属于酸性物质,影响胃酸分泌过多的话,依旧会再次引起呕吐。
云皎月不好挑三拣四多说。
医学知识,要在前人的不断总结中才能精进。
没有立场去指责前辈哪里做得不好。
“梁锦,汤药放下,还是老规矩,我要给九皇子单独诊治。”
梁锦应得极快,“是。”
没一会儿,屋子里只剩下云皎月和九皇子两个人。
后者乖巧伸手,顺道吐舌头让人看舌苔。
发现舌淡红,苔浊腻,脉濡缓。
云皎月垂着漆黑深邃的目光,“九皇子,患病到现在,你吐泻交作以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明显的症状?”
“比如头痛不痛?身体觉得冷吗?”
九皇子点点头,他正是因为头痛才会趴在桌案上做功课。
要不然铁定坐有坐姿,不敢懈怠地研习。
“我头疼,双腿疼,有时候腹部也疼,更觉得冷。”
云皎月断定九皇子是寒湿证型的触恶。
耐心追问,“是哪种冷?浑身打冷颤,还是只有极个别地方会冷?”
孩子疲倦不失恭敬,“是四肢有一种从下而上的冷,冷到双手手肘和双膝处。”
小小年纪遭遇病痛折磨,声音有些委屈,“师母,我身体很难受。”
“胸腹中有胀气在窜动,连着喝了这么多天的药,一直没有好转。”
两个月以来,祁长瑾不在京都。
九皇子每日没人说话,也不想和梁锦说些过于暴露内心想法的事情。
食用云斑尖塘鳢后,崇明帝担心自己会过了病气。
直接将孩子送出毓庆宫至惠民药局,明着是以未来储君身份坐镇药局,彰显与子民同在的仁德。
暗地里,则是为了养病。
他见着云皎月心里亲近,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父皇待我同已逝的大哥没什么两样,幸好出宫那日我病症不明显,在人前露过面。”
“如今那些百姓,对我赞不绝口,也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云皎月怜爱摸了摸九皇子的头发,绯红薄唇抿着。
没将文安公主的死讯告知。
一通诊治后,用意念在空间拿了口服补液和十香丸,分别倒进青花小药瓶。
“这是我来之前就配比好的口服补液……”
不打草稿的谎言说到这里。
云皎月忽而灵光一闪,空间的口服补液带有现代外包装不便出现在人前没错。
但她可以另外配比补液!
蜷缩着的手指,指尖往额间敲了几下。
蒙尘的记忆像被门挤裂的核桃,头痛欲裂!
“口服补液的配方是什么来着?”
在现代,她都是用现成的口服补液,配方也只在大学时期才背过配过。
来回在房间踱步呢喃,绞尽脑汁死命回想。
好在很快想起来,是二十克葡萄糖,外加三点五克氯化钠、二点五克枸橼酸、一点五克的氯化钾,加水一升配比!
彻底有了可以大范围推广现代医学药物的法子。
脸上笑容温煦,继续道,“对了,十香丸和口服补液每日都需要服用三次。”
“眼下我手上就一瓶补液,剩下的会定时让人送给梁锦。”
九皇子接过药瓶,混着药丸咽下。
他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喝药还需要配蜜饯吃糖的孩子。
袁州千里加急的消息送入京中,梁锦与黄贤要好。
早就知道自家亲姐姐已不在人世。
他怨云皎月吗?
是怨的。
不过七情六欲皆是坐稳江山的棋子。
他需要祁长瑾扶持,需要云皎月治病。
若有一日,他活得够长,且需要去埋怨这对夫妻间接逼死了自己的亲姐姐。
就算有吐露真心的成分,更多的也肯定是为了利用愧疚心御下。
心里如是想着,眉眼却笑得弯弯。
像是要寻求认同,“师母,我运气是不是很好?”
“非正宫所出,却能成为准储君。食用旁人千方百计献上的云斑尖塘鳢,却能因先前得过的黄疸撑到你回京。”
明媚眼睛仿若没有阴霾算计,询问道,“我未来,会成为大齐的真命天子吗?”
云皎月神情错愕,欲言又止怔了怔。
盯着与从前有些许不一样的九皇子,察觉根种在内心深处的执拗。
哪怕准确地知道走向,那注定的结局。
依旧点了点头。
微启薄唇给予莫大安慰,回道,“你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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