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车呼啸而去,带走了菊花残满地伤的华天风。
“真是人不可以貌相啊!”站在流光会所大门前,借着灯光打量着那张黑黑的脸庞,李清月自嘲着,发出了一声悠悠叹息。
第一次遇到张铁胆,华天风便流露出了浓浓的敌意。初时,她还有些为张铁胆担忧,怕他应付不过来华天风的种种手段。可是,台上那一战后,她发现自己的担忧完成是多余的,因为在张铁胆面前,后者就像个幼稚的小孩。搓圆捏扁,都在张铁胆一念之间,华天风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
阴人于无声,坑人于无察,损人于无意,这个脸黑黑的家伙,腹里更是黑啊。憨厚、木讷、质朴,原来都不过是表象,他刻意伪装自己,难道就是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吗?想到这里,李清月心中有种淡淡的失落,好容易攒下的些许好感,顿时被莫名的力量一扫而空。
夜深人静的时刻,神经再大条的人似乎都会变得感性一些。
张铁胆居然察觉到了李清月语气有些不对劲,张嘴想要替自己辩解,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两人静静地站着,在流光会所前,在夜色沉沉中,在难得的相聚时刻。此刻,年青的他们,距离很近,但心却渐行渐远。
“能借电话用下吗?”张铁胆打破了沉默。一个小时过去了,李小虎仍然没有回来,那个漂亮的女孩也没有回来,他心里有些担忧。
李清月默默地将电话递到了他的面前。
张铁胆很顺利就拔通了李小虎的电话。
“咦,这是谁的电话?警花的?这个必须记下来,以后好告你的黑状。”电话里,传来了李小虎打趣的声音,他的心情看上去相当好。
“你在哪里?”张铁胆却没有心情和他胡扯,皱眉问道。
“我在幸福中。”李小虎竟然吹起了口哨。
“别拧耳朵啊!好不容易养硬了点,再拧又要软了!”一个女子轻轻地呸了声,接着李小虎便大呼小叫地秀起了恩爱。
“滚回来,老子在会所门口等你!”张铁胆低吼道。心仪的女孩就在身边,但却冷漠如冰山,其间还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看样子咱兄弟心情不太好,我们回去陪他宵夜散心吧!”李小虎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张铁胆还有话想说,于是随手点开了手机里的通话记录。
一个熟悉的号码跳进了眼中,让他心里不禁轻轻一颤。“小二黑”,一个很讨喜的名字下面,标记的是他的电话号码。就算他是个情感白痴,此际也能感受到这个绰号里隐藏的一丝情意啊!
“原来,我他么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一股巨大的满足感,瞬间填满了他的心田。
李清月见他盯着电话发呆,一下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微微发烫,急忙走上前一把抢回了电话。
沉默,又见沉默,只是相较之前的冰冷和疏远,这次的沉默里面多了些异样的意味。
“我不开心,不是因为你打败了华天风,或者说故意羞辱了他。辱人者,人恒辱之,这件事的错本来就在他。”李清月突然抬头注视着张铁胆,平静地说道。既然心中的秘密被他窥见了一丝,那有些话就必须说明白,否则对他对自己都不公平。
张铁胆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她不怪他打败了华天风,她无法接受的是他在刚刚结束的那场较量中表现出的阴狠和狡诈。
“和一群阴险的家伙呆久了,不知不觉间便染上了些坏习惯。”张铁胆自嘲地笑道,“你若是有机会认识他们的话,你会发现,说到阴人损人坑人的本事,我其实是这群人里最弱的。”
“相遇时的你,今天的你,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李清月皱眉问道。细细回想起与张铁胆相识后的点滴,她觉得在她面前的张铁胆,与在华天风面前的张铁胆,似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难道这家伙人格分裂了?
“在你面前我是真笨,但对付其他人,我却有无数手段。因为这些年里,我一直在跟人斗,我收拾过太多刺头兵,更收拾过不少敌人。”张铁胆苦笑道,“你或许觉得我今天表现得很阴险。但我的原则就是,对敌人就是要不择手段,能多狠就多狠!因为身边有一群比我还狠的人,所以我每次走上战场时都会特别心安。”
李清月听了他的话,陷入了沉思中。作为特警队的队长,她也有属于自己的战场。战场不同,但战斗的法则却是一样的——活着完成任务消灭敌人。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性,面对华天风咄咄逼人的挑衅,张铁胆怎么可能不愤怒?他看似平静的表现,未尝不是战斗开始前的序曲,台下挖坑台上埋人,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发展,所以华天风才会被他耍得团团转,最终灰溜溜地败下阵来。
“我是不是应该夸你一句,大块头有大智慧?”李清月冷笑道。心里的结虽然解了些,但想起他每次揍自己那股子狠劲,她哪能这么轻松就让他下了台?
“不。其实我一直都很笨,是真的很笨。”张铁胆叹着,语气里有一股让李清月心酸的沧桑和苦涩,“但参军后这几年,我却逼着自己不断改变,去适应我的部队。部队给了我新生,军装和战友,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而一个笨蛋,是无法守护这一切的。”
“可你就是个笨蛋啊!”李清月心中嗔道。明知道我不高兴,不解释也不哄几句,还直接向我借电话找人准备闪人,这还不算笨?你难道不知道我练完拳后肚子会饿,需要吃点宵夜吗?吃完宵夜后,你不会装下绅士送我回家吗?
“这家伙不会没谈过恋爱吧?”一个奇怪的问题,突然从脑袋里冒了出来。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么回事,李清月心里觉得甜丝丝美滋滋的。
“给你个机会,说一句话,看能不能让我心情好点。如果能,我就原谅你突然变阴险这件事……”李清月的声音很轻,在沉沉夜色中听起来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一句话?我该说句什么呢?你现在到底想听什么呢?张铁胆苦闷地想着,很想找李清月再借电话用下,向那个看样子瞬间就把女朋友哄开心了的家伙求助。
李清月背着手,东张西望着,避开了张铁胆的目光。在提出这个要求后,她的心情既好奇又紧张,因为她根本无法预测这块黑炭嘴里到底会吐出些啥。老天保佑,这个笨蛋不会一句话让本小姐气得背过气去……
看着灯光下娇艳无比的女孩,想起李小虎的劝导,想起华天风的嚣张,想起两人所处世界的巨大差异,想起与她相识后的种种,想起茫然不可预测的未来,张铁胆心里突然涌出了强烈的不甘。
如果爱情是一场战斗,那么,在死之前,我一定要打光枪里所有的子弹!
拳一握,心一横,眼一闭,脸一抹,菊花一紧……张铁胆决定拼了。
“我阴他,是因为我吃醋了!”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出口,整个世界陷入了沉寂。于无声处炸响起的一记惊雷,在美丽女警官的心田震起了涛天的大浪。每一朵浪花,都承载一份甜蜜,每一朵浪花,都盛开着一份喜悦,每一朵浪花,都充盈着勃勃生机。
短暂的生命中,总有奇迹值得期许。
诞生于张铁胆口中心间的奇迹,让李清月抬手捂住了嘴,捂住了一声惊呼,也捂回了一颗快要蹦出胸膛的心。
今夜铁树开花,今夜愚木开窍,今夜,一缕情丝贯穿了两个世界,系住了一对有情人。
“不满意。”背转身子,脸上挂着幸福微笑的李清月,偏偏用冷冰的声音说了一句让张铁胆瞬间面如土色的话。
子弹,还有!继续冲,继续打!然后死个痛快吧!
“我在台上像敌人一样对你下死手,是因为我希望你每次出任务都能平安归来。”张铁胆又道。
被一句话哄笑了的李清月,又被一句话惹哭了。
这是一个不擅长表达感情的男人,可是当他的感情涌出来时,却像火山喷出的岩浆一样灼热滚烫,在年轻女孩的心灵上烙上了不可磨灭的烙印。无论前路如何,李清月觉得自己都不会忘记今夜的话,今夜的人,今夜的泪。
“你把我惹哭了,怎么办?”李清月转过身,梨花带雨地踢了张铁胆一脚。
“啊!”张铁胆目瞪口呆结舌。这咋就哭上了呢?
他哆嗦着,从兜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巾递了过去。
“给。”张铁胆暗自庆幸,这在面馆吃饭时顺来上大号的纸巾还好没用掉,不然眼下的情况该咋整呢……
梨花带雨,雨带微寒,又一脚踢了过去。
“要不,我去会所里给你重新拿。”张铁胆吃痛,觉得她定是有些嫌弃这质量差得来只能拿来擦屁股的纸巾,急忙说道。
雨中有杀气。美女生出了咬人的冲动。
我咋就忘了,铁树开花可它不结果,愚木开窍,有时还会一窍不通呢?这个男人,要学的东西还多啊……李清月幽怨地望着天空,发出一声长叹。
远处,李小虎的身影出现,背上趴着个女孩,如云秀发散于他的脖劲间。
那是属于他的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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