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早被雨水浇透，黏腻的贴在身上。
抢救室门前堆满了人，警方，扮成其他病人家属偷混进来的记者，空调此时起不到一点作用，有人前后拉扯着薄薄的衬衫，嘴里烦躁的念叨，“闷死了，我不会比里面那个先去见阎王吧？”
我攥紧手，身体已经从凳子上离开，又被人压着肩膀按下去。
“检查证件，除了我们的人一概丢出去！”
郑警官呼呵一声，嘈杂的走廊里顿时没了声音，“今天当事人的照片如果从哪家报社露出半点，老子警察不干了，逮着一个枪毙一个！”
南拳山转的动静闹的太大，受伤的警务人员也大有人在，场面混乱不堪，人手不够，难免有人借机混进来。
其他人还好，我和于准的照片如果被泄露出去必然会成为彼岸花组织的眼中钉肉中刺，后果不堪设想。
“你想让我帮什么忙？”郑警官长吁一口气，忽然看着我改口问，“你是不是冷？”
“有什么话待会再说，先问护士借套衣服，去换了吧。”他说着用手背贴了一下我的额头，“你哥...一时半会出不来。”
“不冷。”我摇头，左手按在右手上，还是止不住发抖，“不用。”
太阳穴突突跳痛了一个晚上，我狠狠炸了眨眼，声音哑的自己都陌生。
“我就是…有点害怕。”
拉住郑警官的手臂摇了摇，五指已经被雨水泡的褶皱发白，“郑叔叔，我这些年攒了点钱，我哥当初也给了我不少，存钱的卡就放在主卧的床头柜里，密码是我的生日。”
郑警官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我本来还想着攒着这些钱，以后嫁给我哥了，就算我自己的嫁妆，可以用这笔钱付一部分房子的首付。”我扯着唇角笑了笑，低声喃喃，“都一样的。”
看向郑警官，我继续道：
“如果我哥出事，麻烦您去家里找到那些钱，帮我们两个买块墓地。”
“我爸什么都没有留下，我找不到他了，所以最好是在于准妈妈的旁边，不用太贵，于准还有姥姥，虽然我哥很能赚钱，可我…我应该表示表示。”
“苏洛。”郑警官沉声喊我名字。
我木讷的抬眸，这种事大概应该要让家人去做，唯恐为难了郑警官，我解释道，“叔叔，我们两个都没有家人了，只能麻烦您帮帮忙。”
“于准姥姥年纪大了，朋友们...去筹备这些会伤心的。”我思来想去，声音低低的说，“还是得麻烦您。”
“苏洛。”郑警官额头青筋暴起，偏头抹了一把眼睛，“医生只是说情况危险，你哥不会有事的，你也不能有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收回攥住郑警官的手落在膝盖上，茫然的望着地面，“我只是，得做好打算，不然会给很多人添麻烦。”
时间漫长，尝尽了度秒如年的滋味，抢救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我霍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没等迈步，抢救室的门就被乌泱泱冲上去的记者堵住，询问于准情况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此起彼伏，我却听不到医生的回答。
警方的人厉声呵斥，不由分说的拉开那些人，一个推着另一个靠在走廊两边，把中间的路让了出来。
“患者家属？”医生站在门口朝我摆了摆手示意我过去。
我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明明前面没有任何阻拦，我却不敢再向前了，“我哥...”
不确定有没有发出声音，但我很快就听到了医生的回答，“没事了。”
悬空的心落地，我身子一倾，倒了下去。
像是坠进了冰冷的湖水里，视线越来越黑，身体越来越冷，眼皮沉的睁不开，但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我说不能睡。
恍惚又迫切的让自己清醒，我睁开眼睛，发现人还在走廊里，刚刚的医生拖抱着我，“你发烧了，应该休息。”
我点了点头，“我就看看他，看看他再休息。”
病床被郑警官的人推着，于准躺在床上，俊俏的脸有些苍白，高挺的鼻梁上扣着氧气罩，手上挂着点滴。
在于家时于准也经常受伤，但我从未见过他这么脆弱的模样。
病床推到我面前时停了一会，我靠在于准脸上贴了贴，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但还是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哥，我没事，一块皮都没擦破，你别担心，休息够了就醒过来。”
...
“不肯去病房，一直守在这。”
“去去去，给安排一张床过来。”
耳边有人说话，听上去有些无奈，我从走廊的医疗椅上惊醒便往加护病房的窗边跑，忘了手上还有针，被郑警官拉住手腕固定住呵斥一声才回过神来。
“你哥没事，他现在状况比你可好多了。”郑警官语气责备道，“人家至少退烧了。”
手上的针又鼓了，郑警官这些天都练就了无痛拔针的新本事，轻车熟路的处理好我，往椅子上指了指，“坐那，我叫护士来重新打。”
“等一会吧。”我乖乖按着手背上的针眼，“医生说今天可以探视，我想先去洗洗脸。”
于准昨天晚上就醒过一次，烧也退了，医生这才准进去探视。
郑警官怔怔的看了我一会，叹息着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手机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也没有钱，洗漱用品都是郑警官叫人安排的，我随身带着，这会拎起塑料袋去卫生间。
洗完之后对着镜子拍了拍脸，把长头发绑起来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点，然后穿上无菌服，帽子、鞋套、口罩一样不落的把自己包裹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
护工说人还在睡，可能到我离开也不见得会醒，我点了点头说知道，就看看也行。
于准的床边放着各种医疗器械，偶尔发出‘滴’的一声动静，让人听着莫名难过。
之前都是隔着玻璃窗看他，这会挨得近了才发现，几天的时间他就瘦了一圈，安静的躺在床上，呼和吸都浅浅的。
更直观的感受到这份脆弱，心脏跟被人戳了几刀似得。
我抽了抽鼻子，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眼泪顺着鼻翼两侧阴进口罩里。
“离近一点也没关系。”身后的护工开口说。
她的话音刚落，床上的于准就缓慢睁开了眼睛。
探视时间一共就十分钟，我没想过于准会醒，连眨眼的动作都停了，固执的睁着，睁的眼眶都发疼，却愈发看不清床上的人。
“哥。”我向前迈了一小步又退回到靠墙的位置。
擦了把眼泪，发现于准一直看着我，眼里带着一点笑意。
那天失血过多造成呼吸困难，于准的呼吸机始终没有撤掉，说话不方便，他便抬起一点左手对我招了招，见我不动，薄唇开合，几乎无声的说了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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