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本来想和姥姥聊聊，但她显然气还没消并不想理我，等我回到房间想开口时，她关了灯，跟我说年龄大了，熬不了大夜，要睡了，我也只能住口再另寻时机。
那天之后我和于准完全没了独处的机会，姥姥会神奇的出现在家里的任何一个角落，哪怕是半夜偷偷摸起来，姥姥都会敏锐的察觉到，然后从昏睡一秒切换到清醒状态。
她什么都不用多说，单用一双精明又温柔的眼睛盯着我，偶尔再扶着胸口恹恹的说一句不舒服，我就没办法了。
本来以为只要我和于准不在老人家面前表现的太过亲近，听话一点，慢慢她就会接受我，也接受我和于准的这段关系。
但我显然还是把事情想的简单了，也低估了姥姥对我的抵触和她想拆散我和于准的决心。
没过几天，姥姥就托人把家里的常用品都寄了过来，说要常住，隔天竟还不知道从那里接了个女孩子过来，说是朋友家的女儿，来这里上大学，需要帮衬照顾，然后直接让人住进了家里。
我和于准一同从学校回来时见到客厅了多了一张单人床，姥姥一边帮那个女孩收拾行李一边笑着说：
“反正天气不冷，我就住在客厅里，你和苏洛委屈一点，在一起挤一挤。”
我怔在原地，听女孩自我介绍：
“苏洛姐姐好，我叫李思凡，学校的宿舍安排出了点问题，姥姥说我可以暂时在这借住，不会打扰到你吧？”
女孩眉目秀丽，身形高挑，身上穿了一件偏国风的长裙，举手投足间十分稳重，美的很耐看，很古典。
明明于准才是这里的房主，她却只问我问题，还把姥姥搬了出来，我还有什么理由能不同意吗？
尴尬的笑着点了点头，李思凡笑了笑，眉眼间欢快了许多，跑到于准身边抓起他的手臂晃了晃：
“于准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你总买棉花糖哄我写作业来着。”
当初何岁的一声‘阿准’让我经历了一场单方面的头脑风暴和自我威胁，现在看来，远远没有这一声‘于准哥哥’杀伤力大。
垂了垂眼睫，我心中暗叹，姥姥总是能不动声色的掐住人的命脉，根本不给人反抗的机会。
在我的预想里，姥姥大概会给于准安排个相亲对象什么的，但她现在这招可比相亲对象厉害多了。
不清不楚的安排个小姑娘住进来，没表明是给于准撮合的对象，以借住和需要帮衬的名义让人呆在身边，拒绝了显得我多心，接受了...那就是养虎为患啊。
换了拖鞋进屋，我觉得肩膀上站了两个千金重的小人，压得我没精打采。
手腕忽地被攥住，我听见于准开口说，“记得，你长大了。”
于准笑了笑：“苏洛不习惯和陌生人住一个床，姥姥睡在客厅也不合适，今晚我带她出去住，房子你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压在肩膀上的小人被于准弹走，我抿着唇才要露出点笑模样，沙发旁边便传出轰隆的一声，姥姥倒了下去。
现场一时间变得异常混乱，李思凡的尖叫声响起时我感觉我心脏都停跳了。
“姥姥。”于准冲过去叫人，打电话叫救护车时我就跪在姥姥身边，甚至不敢去碰她的身体。
“不走了，哪都不去。”我喃喃着说，指尖的温度迅速褪成冰凉，细密地藏在地毯毛绒里发着抖。
终于明白姥姥一直刻意回避和我聊，不是在回避矛盾。
是因为她从没想过对我和于准的事情松口，她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我们两个，甚至不惜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和于准说的那些豪言壮语，什么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退缩也不会放弃的话顷刻间就动摇了。
如果我和于准在一起要背负上姥姥的命，代价太大了，我们两个今后怎么可能还心安理得的在一起。
“姥姥，别气，什么都依着你。”我的思想忽然变得很麻木，“你让我离开也行，只要你醒过来，好不好。”
等待医护人员来的时候于准为姥姥做了心脏复苏，他手法专业，显然是刻意学过像姥姥这种病人突然倒下之后的急救办法。
不知是不是于准的方法有效，医护人员赶来之前姥姥就醒了，但我们还是去医院做了检查。
之前为姥姥看病的医生看了结果之后很严肃的嘱咐了不要让病人受到刺激，没留姥姥住院，开了些药让我们回了家。
于准从头到尾都很沉默，虽然他从前也时长淡着一张脸，但这次显然和以往不同。
“吓到你了吧。”姥姥卧床休息，拉着李思凡的手安慰。
李思凡被吓坏了，担心自己留在这会影响姥姥的病情，姥姥竭力挽留：
“人老了就是这样，你在这还多一个人照应我，我求之不得，你于准哥哥平时忙得很，姥姥也希望你留下来。”
李思凡摸着眼泪点头，“我一定替于准哥哥好好照顾您。”
于准拿着水和药进屋时睨了我一眼，我笑了笑示意他没事。
姥姥清了清嗓子，接过药吃下去，对于准说，“我没事了，思凡还没吃晚饭，我也饿了，你去简单弄点吃的吧。”
于准的手还不能完全用上力气，从前轻而易举的煮饭颠勺现在都变得很困难，他为我受了枪伤的事姥姥不知道，如果知道，恐怕就不是在今天才晕倒了。
“我去吧，我来做晚饭。”我紧紧攥着裤线笑了笑，回避于准的视线，“很快就好。”
从前没被什么事情难倒过，凡事尽最大努力去做，去争取，实在不行就算了，可于准不行，不能算了。
然而我没办法放弃他，却也没法再和姥姥争取他。
转身想离开时于准忽然掠过李思凡来拉住了我的手，他敛着神色，浑身带着低气压，语气却像在哄人：“我叫了外卖，你先去我的房间休息。”
说着，他很轻的收紧五指又松开，拇指在我手背上轻轻摸了摸。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动作像是安抚，也像请求。
然而此刻我来不及细想，生怕这样的动作也会刺激到姥姥，紧张的看向她，却见姥姥的视线则始终落在于准脸上。
旁边的李思凡一副搞不清状况云里雾里的模样，在她眼里，我和于准是兄妹。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各自揣着忐忑和心事，像是一种固执的对峙。
于准攥着我的手使了些力气，可我心中的不安早就占据上风，在姥姥朝我看过来时应激的甩开了他的手。
于准的态度很明显，他不再用言语刺激姥姥，但行动上不准备妥协。
而我这次却不能和他站在统一战线上。
心虚的低下头，我逃一般的跑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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