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说话时嗓子哑的完全听不出本音，跟含着一口沙似得。
他头上戴着鸭舌帽，脸上被口罩蒙的严严实实，稍稍低头就叫人看不见他的脸。
我忽然觉得他这副模样有些熟悉，然而现在的心思全被手里的报告单牵系着，很快便忘了，哆哆嗦嗦的将报告单递到李维面前，开口时已是泣不成声：
“是我和于准的宝宝，是我哥的。”
我留在这里是唐国锋的授意，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隔日病房门便比平时早开了两个小时被打开，来的只有Lily一人，她这次不是为了给唐婉打针，而是说唐先生要见我。
穿过一成不变的走廊，我被领去了一间单独的办公室，除了唐国锋，陶轩竟然也在。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两个多月，陶轩似乎变了很多，身上那股阳光的斯文气息不再，模样阴郁又痛苦。
而唐国锋则一如既往的体面，神采奕奕。
他西装革履的坐在老板椅上，手里夹着一支烟，视线落在我肚子上一瞬。
这人的眸光深沉阴鸷，被这么一盯我的肚子不自觉绷紧了，感觉很不舒服。
我很怕他会拿孩子做文章，露出防备模样，唐国锋却忽然笑了。
“听说冀超死了？”他眼里始终带着笑意，扫看我时犹如看着蝼蚁般轻蔑不屑，问了与我完全无关的问题，“警方的线索又断了？”
说着，他在旁边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呼出一口白雾时笑意更深，“一群草包，我想帮他们都无从下手。”
“看来彼岸花确实有些本事和手段，你说是吗？”唐国锋哼笑出声，态度居高临下，有一种能将世界都玩弄在鼓掌之间的自负感。
将烟蒂熄灭，唐国锋起身离开，知会身后的陶轩说，“今天起你也留在这吧。”
我诧异的朝陶轩望过去，见他落在身侧的手肉眼可见的一震，脸色瞬间褪成苍白。
唐国锋淡淡扫他一眼，与看我的眼神相差无几。
在他眼里，我做过的事和陶轩对唐婉的拒绝，都是害唐婉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所以我们都该接受他的惩罚。
“哦，对了。”
唐国锋走至门口，Lily为他打开办公室门的那一刻，他突然转头看着我说：
“于准的事你放心，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你去了哪，你想让警方帮忙瞒着的事情，他同样一点风声都不会听到。”
“你想怎么样！”我向前追了一步，下一瞬就被身后的陶轩拉住了手臂。
“我想怎么样？”唐国锋一脸不知所云的模样说，“这一切都是你们自愿的选择，我只是在帮你们啊。”
他一瞬不瞬的与我对视，半晌才嗤笑一声，无辜道：
“你在想什么，小姑娘？我是个商人，不是凶徒，我不会做伤人性命的事。”
“你们留在这里不都是你们自愿的吗？”他举起双手道，“我没伤害过你们吧？而且你不是一直和警察有联系？是你自己不肯走，不是吗？”
说完，他狂笑着离开，身后拉着我的陶轩缓缓跌在地上，双手按住脑袋，模样颓丧道：
“唐国锋是个疯子，他要我们都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他要逼疯我们....变成像唐婉一样。”
“我们都完了...我们绝对斗不过他，他是个疯子。”
一个在彼岸花组织的杀手手中公然将我带走，只为确保我毫发无损的承受他本人施加的惩罚，他的确是个疯子。
我不知道陶轩跟着唐国锋在国外这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但我能感觉到陶轩很怕他，而且随着时间推移，陶轩的精神状态一落千丈。
他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并很快变得犹如唐婉一般，像个半死不活的行尸走肉。
那之后的三年唐国锋都没再出现过，彼岸花的调查仍在继续。
根据我和魏明安排的卧底提供的线索，很快确认夏至的父亲夏晓东为彼岸花中的其中一位高层。
他虽然是个坏事做尽的黑商，但意外的看中亲情，因此警方控制了夏至，以此令夏晓东松口，很快便利用他这一条线，顺藤摸瓜揪出了彼岸花的全部高层。
同年七月，彼岸花案件彻底告一段度。
据魏明描述，这其中唐国锋出了不少财力物力。
我从没想过事情会变得如此顺利，就在几天以前，我还做好了为此坚守十年甚至几十年的准备。
因此当魏明说已经派人来接我们回国时，我整个人都是怔愣的状态，以至于疗养院什么时候起了火我都完全没有注意。
直到李维不知怎么冲进了活动室，他扯了一把我的胳膊，我才听到了女儿思思的哭声，与此同时，脚下剧烈震动，远处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事发时所有人都在，场面一时混乱不堪，每个人都如惊弓之鸟，慌不择路的开始逃窜，唯有陶轩。
他缩进墙角，满目惊恐，泪眼模糊的看着灰黑色的烟雾说，“逃不掉了，我们逃不掉了。”
“他就是这么打算的，他要把他的污点都埋在这里。”
陶轩这三年来寡言少语，上一次开口还是半年前，这会突然说出这种话顿时让我心头一沉，迅速凝向唐婉。
唐国锋的污点...
这些年我只见过唐国锋两面，接触他观察他的机会少之又少，又因为对彼岸花的助力，从警方那里探听来的他也都是正义英勇。
他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几乎没有破绽。
但他无疑是个恶人。
一边扮演着惩奸除恶的英雄，一边在这个节骨眼上弄死自己的女儿，任谁也不会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这确实像他的行事作风。
“苏洛，孩子不能没有妈妈，我们没办法救所有人。”
彼时李维已经将思思接过去，用浸湿的毛巾盖住她的口鼻，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
爆炸点在不断向我们靠近，火舌凶猛的舔舐着周遭的一切，让明亮宽敞的疗养院转瞬蒙上了灰败的颜色。
我将迈出的脚步快速收回来，对着陶轩喊的‘快走’两字才露出个音，他靠着的那扇窗忽然炸开，巨大的推力径直将我、李维和孩子三个震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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