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来越大了,这个季节的雨水最是磨人,缓慢持久的散发着潮湿阴冷的气息,仿佛能顺着毛孔钻进骨头里,让人细细密密的战栗。
“小姐,需要帮忙吗?”
“小姐...”
“小姐?你怎么了?头疼吗?”
肩膀被推了一下,我恍惚的回过神,将双手从耳朵上拿下来,闭着眼睛晃了晃脑袋,“不疼,我不疼。”
女生忧心的看着我,“真的没事吗?”
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个躲雨的人,但好像在别人眼里仍然像是一位落难者。
勾了勾唇,我站起来揪了揪混合着泥水的裙摆,仰着头先往旁边的二层落地窗扫了一眼,才点了点头,“没事,不好意思,我打扰到你们了吗?我这就走。”
“不是不是,我是来问你,你是要找人吗?”女生说着往工作室看了一眼,“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帮你叫人出来。”
二楼的窗户旁闪过一道背影,饶是一角衣衫,我也能肯定那就是于准。
而他身边正跟着一位穿白色晚礼服的女人,该是他的订婚对象。
我瞪着眼睛慌忙朝女生摇了摇头,生怕眼泪又脱缰似得掉下来。
“这样啊...”女孩犹豫一秒忽然拉了我一下,展了个很甜的笑容,“这会雨太大了,不如你进店来避雨吧,今天我们店里有喜事,有热饮和蛋糕可以吃,来沾沾喜气?”
沾于准订婚宴的喜气?
门口白板上的字重新在心里刻上一遍,精神上的疼痛让我下意思想要蜷缩起身子抱住自己。
白妍...
我记得白妍是于准在江月市那个恩师家的小侄女,很漂亮,很有才华,也很勇敢。
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一定很配吧。
眼前黑了一瞬,我捏紧衣摆的同时捏了一把大腿提神,快速闭了一下眼睛又重新睁开,“谢谢,不用了,我该走了。”
“这样啊...”女孩有些遗憾的往工作室扫了一眼,“那好吧。”
我弯了弯嘴角准备离开时,听到那个女生和同事调笑着说,“妍姐不是去拿捧花了,捧花呢?”
“你问我?”另一人笑道,“也就是于总惯着,订个婚捧花都能丢,这选手还把公司给她管,羡煞我也。”
“真宠,我他妈这辈子都没见过真的比我还高的蛋糕。”女生啧一声,“你说待会要是点上蜡烛会不会得烤得慌?”
“得了吧你,公司内部严禁动火,雷打不动,想什么呢你?”另一人又说。
踏进雨幕,我忽觉双脚发软,大概是太久没有做过这么剧烈的运动,也没在这么开阔的环境下奔跑过,有些不习惯。
高楼大厦圈起来的空间恍惚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每一扇窗都映着此刻的我,长发贴在鬓边,白裙子变了颜色,皱巴巴的贴在身体上,狼狈,也难堪。
这样子没法回家。
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我自知现在状态不好,不能晕在家里,也不能晕在于准办喜宴的门口。
我需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将额前的头发拨至脑后,我轻轻呼气吹掉上唇积攒的水珠,左右扫视。
哪一边的风景都很陌生,索性就选了一个与出租屋相反的方向。
没走几步手机响了,是魏明问我有没有准时到家,顺便告知我,夏至的探视时间已经批下来,明天一早就可以过去,问用不用派车来接我。
我用手肘挡着湍急的雨水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过去,如果有时间您等带我去看看郑叔叔吗?”
“当然。”魏明嘶了一声,“不是,下这么大雨你在哪?怎么听着你声音不对?大夫不是嘱咐过感冒发烧会影响你的状态,你”
魏明的话没等说完,我拿着手机的手腕忽地被外力攥住。
在雨里呆了太久,穿的又单薄,短短几分钟便凉透了,因此抓住我的掌心此刻便烫的惊心。
头上的雨幕被黑色伞面严丝合缝的挡在外面,我滞后的抬了一下头,呼吸蓦地停止了。
“去哪?”于准敛着神色平淡的问。
我的灵魂此刻不归我所有,大脑也不听使唤,我发现我又不会讲话了,连窒息前一刻不得已恢复的呼吸都谨慎的没有一点动静,慢到令我整个胸腔都开始闷痛。
想好好看看他,想摸摸他,想确认眼前的一切是不是我的某一场梦境,如果是,那么我不去惊扰,能不能晚一点醒来。
沉默的间隙,于准从头到脚的将我打量一遍,眉心蹙起一点,似是不耐烦,冷声道,“在我店门口蹲那么久想干什么?怎么,找我?”
最后两个字于准问的很轻,或许是我心虚,总觉得那像一句诘问。
而实际上他的语气如常,甚至连责怪都没有,平淡的像个不相熟的陌生人在问路一样。
心慌了一下,也因此清醒了点,我立刻挂断电话,收回直白赤裸又难过绝望的视线低声说,“回家,不想干什么...我就是...路过。”
‘我回来了,对不起,哥。’
各种各样重逢的场景和开场白,我这些年不知在心里提前演练了多少次。
说出这句话时我或许是确幸的语气,或是悲伤又或是痛哭,每每想着想着练着练着就泣不成声了。
而我的演习里从来不包括于准的反应,不敢去揣测,也自觉没有立场去希冀什么。
因此已经做好了在任何场景下应对于准任何反应的觉悟,可我还是被眼下发生的场景刺的体无完肤。
我的开场白太理想主义了,像自我安排的一场眷顾。
事实上于准大概根本不屑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了,又是为了什么回来,他甚至已经不需要我为当初的离开做出解释。
在于准将要订婚的重要节点,我的解释是多余的。
当初之所以犹豫害怕回国,就是恐惧要这样赤裸裸的面对已经失去于准的事实。
太疼了。
“路过。”于准没什么起伏的复述一遍。
我撵了撵指尖,相较于‘好久不见’、‘你过的好吗’这些不痛不痒的违心话,我此刻更想知道的是:
“哥,你以后结婚了,过大年的时候,我还能去你家看你吗?”
想不到当初汤小惠的话一语成谶。
我们做不了爱人,好歹也是兄妹,总还能见面的吧?
如果这样,哪怕就这么抱着遗憾和思念度过一生,我也是愿意的,只要于准幸福。
乘着话音,手腕上的热度忽地上移,于准很轻的在我无名指上撵了一下。
心头一颤,我迅速抽挥手,又一次仓皇的看向于准,左手盖在右手无名指的戒指上狠狠攥住。
“不用了。”于准的声音很淡,明明没有重量一样,却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我来是想把这个给你,签字就可以了。”于准松开我的手,我才发现他的旁边还站着另一个人。
他随着于准的指示恭敬的递了一份文件给我,标头被雨水打湿几点,变得更加醒目:《断绝继父子女关系协议书》。
要和于承泽脱离关系这件事有两种途径,一是我的母亲和对方离婚,我们之间的继父女关系就能解除,只有在我的母亲不同意离婚的前提下,才需要于准交给我的这份协议书。
于承泽同意,起诉到法院会容易一些,于承泽不同意,我们就仍然需要纠缠很久。
但当我颤着手翻至最后一页时,于承泽已经在最后签上名字,按了手印。
手上的纸张被捏变了形,合着雨水变得脆弱不堪,一揉就碎了。
于准不准备原谅我,不准备追究我离开的原因,四年后我们见到的第一面,他就要和我断绝一切关系,连哥哥也不要做了。
身形不可控的摇晃了一下,视线里,我手里被浸湿的纸张忽地剧烈翻卷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如遇狂风。
只是雨幕依然垂直坠落,这一场疾风,终究只吹在我一个人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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