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警官还爸爸清白的时候，在老家的墓地安置了衣冠冢，我还是决定把妈妈葬在那里。
还要不要她，让他们两个自己去定夺。
在法律层面，一方死亡即自动解除婚姻关系，无需进行离婚手续，这次于承泽不但没说什么，还忙前忙后张罗了葬礼。
只是告别厅人影稀疏，除了几个讨钱的‘麻友’，没别人了。
在火化间外等了半个小时，负责下葬的人推出一堆白骨，叫我和于准戴着手套将其捡进骨灰盒内，再将骨灰盒封死。
从此牵系在一个人身上的爱恨，都要断了。
下葬的隔天，于准叫人把于思思接来，在她姥姥和老爷的墓前上香磕头。
于思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到死亡，她对这位姥姥并没有感情和印象，但回到宾馆之后还是显得有点沉默。
于准问她怎么了，她说看到妈妈伤心她也有点难过，然后拉着我和于准的手天真的问，“你们会死吗？”
有关死亡的话题总是格外沉重，大多数人都选择回避或者搪塞过去。
于准却拉着于思思的手说‘会的’。
于思思红着眼睛就跟爸爸撒泼，突然就来了脾气，“那我也要跟你们两个一起死。”
“我和妈妈会爱惜身体，尽可能多的陪伴你。”于准随她去闹，脸上不见烦躁，反而宠溺的笑着揉了揉思思哭红的脸，“你现在觉得无法接受，是因为你身边只有我们。”
“等你长大了，会有朋友，有爱人。”于准扫了我一眼说，“说不定还会有兄弟姐妹。”
于思思登时停住了手脚上的动作，怔怔的看着于准，“有别人，我也最爱你们啊。”
“是，所以才要更珍惜现在的时间。”
于准揉了揉她的头顶：
“将来会有很多人爱你，你也会去爱很多人，所以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离开而觉得没办法继续生活，每个人都要离开，但也总有人会来，所以不用害怕。”
思思撇了撇嘴，不再闹脾气了，她一头扎进爸爸怀里，奶声奶气的问，“姥姥和老爷就埋在那块石头下面吗？”
于准应了一声，她又问，“你们两个也会埋在那块石头下面？”
于准短暂的思忖片刻，很认真的回答，“大概会在另一块石头下面。”
大概是他思考的表情过于认真，莫名多了些可爱的气质。
于思思戳着嘴唇思考，过会从于准怀里挣扎出来，看看我又看看于准，“那我要是太想你们了，能把你们两个挖出来再看一眼吗？”
像是怕我们两个不同意似得，她急匆匆的补了一句，“就一眼，看完了再埋回去。”
“...”我简直哭笑不得，揉了揉酸疼的山根，含着眼泪摆了摆双手，“最好还是不要了吧。”
于准这次倒是没有直接告诉思思，那里面到时不会再有爸爸妈妈，只剩下一堆可怖的白骨，而是看着我笑了好一会才抬指按了一下眼角说：
“如果你长大了还想这样的话，那就尽管挖吧。”
我和于准没有去于承泽和妈妈现在生活的那个‘家’，隔天就准备离开。
临走却在酒店大堂看到于承泽等在门口。
他的背有些佝偻，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双目浑浊，算得上浓密的头发半黑半白，看上去又老又邋遢。
“于...”于承泽打量着于准怀里的于思思，奉承似得改口叫了声，“儿子。”
于准按了一下于思思的脑袋，于思思便乖顺的趴在了他肩头，眼睛看向了别处。
“钱我会按月打，还有别的事？”于准眉心短促的拧紧又松开。
于承泽又快又密的哦了几声，松了一口气似得向后退了几步，期间他连余光都没敢落在我身上。
于准用另一手拉住我绕开于承泽离开，于承泽又追在后面叫了声儿子，不过这次于准没停步。
“以前是爸爸糊涂，爸爸这次真的改，你给爸爸留个常用的电话吧，啊？”于承泽絮絮的说了很多，给人一种背叛了死刑的犯人在行刑前才想起来表忠心的感觉。
到后来我才听出他忏悔背后的真正原因，不过是眼见着同龄人病逝，想到自己也终将迎来那一天，于是开始觉得身边有个能打点照顾的亲人这很重要。
许则开车等在外面，见到我们下车来帮忙开门，于准拖着我的背叫我先上车，然后把于思思放到我旁边，关了车门。
他在车外短暂的停留，但我没听见他说任何话，却见于承泽往这边盯的视线越来越低，最后干脆垂到了地面上。
如果说每件事都必须要有个终章，我和于准两个至此和过去的生活真正的一刀两断了。
飞机从落雪的城市起飞，在落雨的城市落地，犹如冬去春来。
隐痛也跟着雨雪化开，慢慢消失不见。
有于准在的日子总是安稳的，时间便如白驹过隙般掠过，转眼就到了于准生日这天。
汤小惠和顾晨不在本市生活，萧司棋和南楚整天到处飞，乔思宇忙的不分昼夜，程欢也去出差，唯一能一起庆生的人只剩李维。
他最早在微信群里说了句生日快乐，二百块钱的红包分了九份，连自己都没落下，说普天同庆，然后表示晚上要去撩妹子，就不奉陪了。
剩下的人抢了红包发了个表情就算是祝福，一整天都没了音信。
于准最近似乎在忙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早出晚归，大概是在回程的车里才看到群里的消息，然后用二百块的红包刷了半个小时屏。
顾晨和程欢抢的不亦乐乎，乔思宇做完一个手术之后才看到群里的消息，发了个天塌了的表情包。
我看群里没了动静，知道于准即将上楼，推着于思思去厨房冰箱里拿蛋糕点蜡烛。
“待会看见爸爸你先唱第一句。”我认真的嘱咐。
“为什么？”于思思歪着脑袋，“学校里有人过生日都是一起唱生日歌的。”
我抿着唇想了想，总不能坦白我怕看到的是幻觉，在于思思心里我早就好了，于是短叹出一口气说，“我怕我跑调。”
“哦...”于思思正色点了点头，“妈妈，那要不你别唱了吧，从中间唱也会跑的。”
我，“...”
彼时门口传来一道开门的动静，我确认的看向于思思，见她也露出兴奋的表情，心想多虑了，明明就可以一起唱。
于准进门时短暂的怔了一下，那双墨色的眼睛里出现短暂的茫然，然后忽地弯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烛光，他的眼睛变得比以往每一刻都要明亮。
“爸爸，许愿！”于思思蹦跳着拍手，背后的小翅膀跟着上上下下的忽闪，可爱极了。
为了应景，我穿了和于思思一模一样的衣服，紧身散摆的公主裙，背后夸张的背着两个翅膀。
我把蛋糕端到于准面前，鞋都不给空换，满脸期待的看着于准催促，“哥，可以许三个愿望。”
于准似是不经意的打量了我和于思思一眼，然后视线长久的落在我身上。
我被他看的多少有些不自在，但一如既往的头铁，抻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凑到他耳边说，“你喜欢的话，我里面还穿着一件更漂亮的。”
耸了耸手里的蛋糕，“现在先许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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