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起一口气，怔松的看着床上吃力讲着话的人，指尖温度一点点褪成冰凉才后知后觉的去看于准的反应。
“你想说什么？再说一遍。”
苗云阿姨忽然出声，她弯腰贴近郑叔叔的脸，见人没反应便有些无奈的回头扫看众人，最后对着我说：
“你郑叔叔现在还说不清话，我除了能听出他偶尔会念我和你的名字，再说其他的就听不懂了。”
她反问，“你听懂了吗？”
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回落，我将屏住的呼吸缓缓吐出，这才摆脱心虚导致的胡思乱想跟草木皆兵，摇了摇头，抬眸对上于准探究的视线。
“我也只听出了苏洛的名字。”于准勾了勾唇，大概是怕苗阿姨难过，恳切的劝道，“慢慢来，不急，总能说清的。”
苗阿姨点接二连三的点着头，笑着说是。
郑叔叔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现在该是糊涂了。
冀超的事，魏明警官在郑叔叔昏迷时就经常趁着四下无人时不遗余力的伏在床前反复强调，希望以此来刺激又或激励郑叔叔醒过来。
现在他真的清醒了，魏明警官一定不止一次讲述过彼岸花组织已经覆灭了的事，毕竟那是郑叔叔坚持了半生的案子。
当几人重新看向郑警官的时候，他已经又睡着了。
这些天来医院的人不少，苗阿姨照顾郑叔叔之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招待病房里的客人，她习惯性的搬来椅子叫我们坐，一抬眼才发现唐国锋还没走。
她抬了抬手，露出些谨小慎微的局促来，大概觉得说什么都像赶人走，不太合适，因此尴尬的立在了原地。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唐国锋依然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郑叔叔，显然并没有注意到站在他眼前的苗云。
“唐总，再坐会吧，这个时间外面大概在堵车。”苗云说。
唐国锋微微一怔，双眉抬起一点滞后的哦了一声，摆手说，“不了，改天再来看郑警官。”
“这是你们的女儿？长得太漂亮了，眼睛像你，鼻子和嘴巴像她爸爸。”
唐国锋走后苗阿姨放松许多，她拿了一串红提放在思思面前，稀罕的看了思思好一会。
“谢谢奶奶。”于思思笑着回答，回头看了于准一眼，见于准点头才抓了一颗来吃。
记者走差不多了之后主治医生才来查房，并和苗阿姨说了许多今后要做的事以及注意事项，并表示这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叫她别太焦虑，人醒了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当然，当然。”苗阿姨眼睛弯成一条窄窄的弧线，“就算他一辈子口齿不清要躺在床上，我也知足了。”
这一句‘知足’情真意切，是苗云用五年的时间等来的。
像是心疼她一个人的坚持，郑叔叔好起来的速度比我们预计的都要快很多。
唐国锋无条件为英雄护航的感人戏码还没唱到尾声，苗阿姨就来电话说郑叔叔已经能起身小坐一会，并且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不过因为他倒下之前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所以还是会糊涂。
这样一来我在他清醒时嘱咐的话，作用就变得微乎其微。
那天苗阿姨在电话里问我，“老郑偶尔会哭，抹着眼泪说都是他害了你，是他没保护好你，你们之间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哦，阿姨没有别的意思，知道他们警察总要有很多事情需要保密，只是医生说他似乎有心结，对他的康复...不太好。”苗阿姨吞吞吐吐的说。
当时我顾左右而言他的搪塞了过去，表示会经常去医院看望郑叔叔，叫他看见我还好好的就不会在哭了，心结也就没了。
苗云阿姨没再问别的，挂电话之前又一次邀请我和于准有空去吃个便饭，作为这段时间的感谢。
她不止一次提过吃饭的事，于准也一早答应下来，只是他前阵子太忙，唐国锋的安排一桩接着一桩，这些天才闲下来。
我当然不用苗阿姨来感谢什么，当初要不是郑警官豁出命去托住冀超，我现在应该都已经死了。
于准答应饭局也不是为了被感谢，他说既然阿姨有这个心思，我们去了能让她安心。
确定了时间，我和于准带着于思思一起去买了水果和几样海鲜，郑叔叔离不开人，吃饭也都安排在医院里，不过没人在乎这些，饭在哪吃都一样，重要的是心意。
赶去医院的路上我内心始终是忐忑的，郑叔叔对我来说就像个小型鱼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炸了，然后将藏在水面下的陈年旧事翻出水面。
最近觉得无计可施的时候我迷信上了玄学，跟苗云阿姨确定吃饭日期的时候翻了半天日历，特意选了个‘诸事大吉’的日子和特定的时间段，祈求郑叔叔那时是清醒的或者睡着了。
然而玄学的可控度实在不客观，我们一家三口刚进门，就见郑叔叔精神抖擞的坐在床上，两条腿更是直接撂在了床沿下悬着。
“他状态从来没这么好过。”苗云阿姨面色红润非常，笑着说，“肯定是知道你们来高兴坏了。”
她的话音刚落，我身后的门外便传来一声粗犷的呼和，“什么高兴事儿不等我啊？”
几人同时回头，是魏明警官拎着两瓶五粮液满面春风的赶了过来。
“魏叔叔。”
“魏爷爷！”
我和于思思开口叫人，于思思直接松开我和于准的手鸟一样的钻进了魏明怀里。
“小机灵鬼，怎么那么招人稀罕。”魏明迅速将酒放在地上不管了，双手一张把于思思端起来举了个高高，“怎么越长越水灵了？”
“本来就水灵，我爸我妈都水灵。”于思思在这方面向来不谦虚，一夸就必须拖家带口，夸的面面俱到。
“呵呵...呵呵。”郑叔叔话说的不太利索，没法加入到大伙的吵闹里，但他显然不太在意，在一旁笑的合不拢嘴。
“别站着了，快先坐。”苗阿姨抬手比了比。
整个楼层的医生护士都知道郑警官是为什么待在这里，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都爱往这里送，知道今天苗阿姨要安排朋友，特意把主治医生办公室里的桌子抬了过来，就横在郑叔叔床边。
虽然郑叔叔还不能站起来，坐也坐不了太久，但这样也算是参与进来了。
我趁着于准将做好的海鲜装进一次性盘子里的空档，一步跨坐在郑叔叔身边悄悄使了个眼色。
没等开口询问试探他是否清醒，就见郑叔叔浅浅蹙了一下眉，似乎是想发出一声‘啧’但没能成功，无奈将视线一垂，落在自己手上。
我跟着他看过去，就见他吃力的圈起拇指和食指，给我比了ok。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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