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蓦地震颤,我木讷茫然的偏过头去往郑叔叔病床的方向看过去,却在下一刻被于准盖住了眼睛。
“别看。”他说。
大概是我多心,我觉得于准的声音也在发抖。
艰难的吞咽了一口虚无,我浑身冰冷,如同被人劈头盖脸的按进了寒冬腊月的冰水里,颤着声音问,“是思思?”
“不是。”于准很快回答我,像是害怕多耽搁一秒我就会晕厥过去。
“嗯...”我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所有的反应都显得呆滞而茫然。
我听到门外的记者洪水般的涌进屋内,我听到他们或惊悚或无措时倒抽气的声音和唏嘘声,听到魏明警官用同样发着抖的声音喊了一句:
“退出去!不准破坏现场!”
耳朵里嗡地一声,我低了一点头,白球鞋被细细碎碎的红染成了斑驳的颜色,视线再偏一点,地面上也全都是红色,到处都是红色,墙面上也有。
红色间夹还杂着一些絮状的东西。
向后踉跄一步,我猝不及防的脱离于准的保护,在他下一次靠近之前便看清了病床上的全貌。
我对于恐惧的认知是于承泽,是面具人,是彼岸花,是白色的墙壁、逼仄的牢笼,是那一场爆炸和转瞬便被撕碎化作尘埃的尸体。
而眼前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以至于我的第一反应是回避,是抗拒,是认定这一切都是假的。
明明刚才还一片欢声笑语,明明是那样的充满希望。
为什么现在...
床板缺了一块和尸体完全吻合的空洞,碎肉散落在旁边的桌面和饭菜里,除了颜色更深之外,几乎快要与某些食物融为一体。
苗云刚才牵着的是一个完整的活生生的人,而此刻她的手里只剩一只残破的手臂,末端血肉模糊,潺潺的滴着破乱的红。
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脊背绷得僵直,如同也在刚刚那场小范围的爆炸里丢了命。
魏明刚刚抹了一把脸,他短暂的捂着嘴回身做了个呕吐的动作,转回来时眸子里一片猩红。
“唔....”用力捂住嘴,还是没有挡住哭腔,我整个人跌进于准怀里,眼里的一切都变得失真,像是无数残破的重叠的幻影。
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我在自欺欺人的状态里挣扎出来忽然想起什么的时候,魏明和于准已经在我之前朝苗阿姨跑了过去。
“苗云!”
“苗阿姨!”
然而一切都晚了一步,苗云抓着郑叔叔手的那条手臂无骨似得坠下去,看上去已经失去了所有信念和力量。
可他们的手还固执的牵在一起,苗云以众人无暇反应的速度敲碎了脚边水培绿萝的玻璃瓶,持着锋利的碎片,用并不常使用的左手割开了喉咙。
“哎!”魏明抱着软下去的苗云,露出的脖颈上青筋暴起,“你怎么这么傻!不想知道害老郑的人是谁吗?!你醒着!撑着!得看我替你们讨回公道啊!”
苗阿姨那一下使足了力气,躺在地上时脖颈的伤口脆弱的阖张着,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断了去。
她根本不在乎是谁害了郑叔叔,因为那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她无需在乎,她只想跟郑叔叔一起离开。
我复又向后退了几步,背磕在身后敞开的卫生间门上。
“怎么吓成这样?”唐国锋的声音从那扇门后传出来。
未等我回头,他就好整以暇的从门后迈出来。
满屋的狼藉,唯有他依然像来时一样光鲜亮丽,只有锃亮的皮鞋上落了零星几滴深色痕迹。
“你...”我的声音颤的不成样子,扶着心口说,“是你干的...”
唐国锋似笑非笑的睨了我一眼,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伏在我耳边说,“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最好别太激动,你的病可受不得刺激了,医生不是告诉过你?”
他说完便敛起神色朝魏明走了过去,面对记者伸过来的录音笔他不闪不躲,摆出从容不迫的沉稳,开口道:
“魏警官,我刚刚已经报警了,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警方面前做出这种事?这些不法之徒简直无法无天!”
话说的愤慨激昂,却凸显了警方的无能。
魏明因为彼岸花的事备受关注,在这样一位赫赫有名的警官面前出了命案,死是他的挚友不说,死法如此残忍难堪,这本身就是对魏明甚至是对警方的一种挑战和侮辱。
话音刚落,身后的记者便不约而同的将录音笔和照相机之类的对准了魏明,义正辞严的要求魏明说两句。
他们模样义愤,满腔正义,像是真的想要贡献自己的力量揪出幕后的黑恶势力,可他们却又自动忽略了魏明警官怀里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苗云,一个不及魏明有看头的人。
其实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正义和真相,在恶性事件发生的一瞬间,他们只在乎噱头和新闻。
“先叫医生!”魏明略黑的皮肤上挂着悲愤的眼泪,喊出声来的时候脸上呈现出一种泛着黑的红。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医生和护士没过一会就蜂拥而至,他们在门口推搡了半天才在记者中间挤出一条路来扑向苗云。
有几个年纪轻的才一进门就又捂着嘴跑了出去,走廊里响起起伏的呕吐声。
其中专门负责照看郑叔叔的小护士怀里正抱着思思,她最后一个进门,在门前踉跄了一步之后迅速抬手挡住了思思的眼睛,而后跟我对视一眼退了出去。
现场一度陷入混乱,直到警方的人赶来,在门口拉上了警戒线。
“有需要我配合的各位警官一定别客气。”唐国锋在警方和镜头面前抬手压了一下眼角,“老郑是个好警察,医护人员好不容易才将他救了回来...”
他几度哽咽,只字不提自己的功劳。
然而他不提,却有千千万万的民众帮他记得,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在了镜头下面。
对面的警务人员像是被他感动,红着眼拍了拍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比起病房内的场景,我觉得这里更让人觉得恶心。
撇开头靠了一下于准肩膀,听他问了一句要不要去其他地方休息。
我摇了摇头,攥着于准的手压低声音说,“是唐国锋干的。”
抬眸和于准对视,发现于准脸上并无意外。
“你也觉得?”我有些诧异。
毕竟在外界的视线里,唐国锋除了是一位商人,还是一位爱国的慈善家。
除非于准跟在唐国锋身边的这么多年里,见过唐国锋使用过相同手段,或者露出过相关行径。
“不止我,我想魏明警官也这样认为。”于准说着,回头朝唐国锋的方向看了一眼。
“唐国锋做事从来目的明确,我以为他是冲着我,或者说是冲着我们两个来的。”
收紧的手虽然清洗过,指缝间却仿佛还有余留的黏腻,鼻腔也充斥着血腥,我贴近于准一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才略微安心。
“现在看来并不是,他得知魏明警官不来的时候明明推了邀约,又在魏明出现在医院时改变了注意。”我压低声音对于准说。
“如果真的是他...”于准拧了拧眉,“那这次显然是冲着魏明和整个警界来的。”他的视线淡淡扫过另一边警戒线外抻着脖子的记者说,“还是当着这么多媒体的面。”
我清楚于准的顾虑,如果唐国锋真的这样明目张胆,就代表他有百分之两百的把握自己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是他太过自负目中无人,还是他如今真的权势滔天,认定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拿证物袋给我!”仍然在病房内跟着法医搜证的魏明突然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我和于准同时看过去,见魏明直直看向角落里的我,五官烦躁的拧在一起说,“是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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