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开背包拉链，我颤抖的从里面摸出手机，翻出录像功能，抹了一把眼睛对准桑宁。
“你再说一遍，是谁怂恿你杀害郑军郑警官的？”画面随着我的指尖晃动，我不得不用双手按住手机，“炸弹呢？那不是你能弄来的东西。”
眼前的身影渐渐模糊，我对桑宁的大部分记忆还停留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会亲昵的抱着我喊姐姐，会在徐乔对我动手时拦在我的前头，会一脸无奈的说我是恋爱脑，会给我讲幼儿园发生的趣事。
他性格很好，又聪明，可胆子不大，睡觉要睡在中间的位置。
“他是谁？”我掀开眼盯着屏幕外的孩子，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你再说一遍。”
“他？”桑宁痴痴地重复，“他说了，只要我不说出他的名字，你们这辈子都别想抓住他的把柄，你们都斗不过他。”
“不过因为你是苏洛姐姐，所以我告诉你也无所谓。”桑宁笑着坐回椅子上，身子斜着，看上去散漫且满不在乎，盯着我的手机屏幕，狡猾的说，“就是你刚刚提到的那个人。”
没等我做出反应，桑宁又笑起来，幽幽的说，“他说你知道也无所谓，因为他告诉我，精神疾病患者的供词是无效的。”
“我以为他说的是假的。”桑宁呵呵笑出几声，“可我不过叫了声于准哥哥，你就真的为那团空气挡了杯子。”
乘着话音，我立刻朝旁边的位置看过去，果然，哪里有于准的影子。
“原来你真的病了。”桑宁似乎觉得满意，开始把玩沾血的纸巾喃喃道，“他没骗我。”
将满手的染着艳红的纸屑丢在地上，桑宁微抬起双手翻看，犹如在看胜利的旗帜：
“那他还说...用我的手杀人不用付出代价，苏洛姐姐，这也是真的吗？”
未成年人保护法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未满十八岁的孩子心智尚未成熟，他们像一张白纸，具有强大的可塑性。
他们天真的看待世界，博取他们信任的人代表着绝对的正义。
我颤抖着放下手机，锁了屏幕，睨了一眼旁边晃烂的蛋糕说，“你说你妈妈是为了讨生活，为了养你长大而害死了我爸爸？”
“不是的。”我拧了拧眉，“她是为了钱，为了贪婪。”
“我爸不是因她而死的第一个人，还有很多，很多人都死在了她贩卖的彼岸花手里。”我红了眼，却流不出泪，“那些人的家里也有妻子，有孩子，可能比你还小。”
“你和我，和警方，都不是敌人，我们都是彼岸花的受害者。”我咬紧下唇，尝到血腥才重新开口，“郑叔叔，还有像他一样的警员们就是为了减少这样的悲剧才不顾生死的。”
“他们也有家人，他们也会疼的。”
五指没入掌心，我忽地想到苗云和郑军曾经燃起过希望的眼睛，还有那一场夺走一切的爆炸。
“无论是谁，做错事了就要付出代价。”紧了紧手，我艰难开口，“你也一样，唐国锋也逃不过。”
桑宁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的话看似没有在他心里泛起任何波澜。
“桑宁，你妈妈之所以配合警方不是我的诱导，也无关其他任何人。”
我将一早准备好的礼物推过去：
“是因为她看清了局势，想在彼岸花的黑暗势力下护你周全，让你远离危险，远离那些肮脏的一切，好好长大。”
桑宁眉心微动，朝桌面上的礼物袋看过去。
似乎每个孩子都无法拒绝盒子里的礼物，哪怕他做过极端恐怖的事，也依然拥有独属于孩子的好奇和天真。
“我其实不知道买什么给你合适，所以打电话问了魏叔叔，他说你学习一等一的好，就买了台学习机给你。”
桑宁从包装袋里翻出牛皮纸袋，拍在桌子上问，“这又是什么？”
他用的受伤那只手，牛皮纸袋上落下一条黑色的指痕。
“你妈让我留在她身边，是觉得我能照顾好你。”我垂了垂眼帘，“可我没能做到。”
“里面是领养的手续。”我抿了抿唇，“我和于准已经签过字了，今天本来打算和你商量...”
对面传来嗤啦一声，牛皮纸袋的封皮因为用力过猛被撕开了一条豁口，桑宁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掌心将纸袋抓握的变了形状。
忽地，包房的门被敲响，我和桑宁同时看过去。
“你会报警抓我吗？”桑宁第三次问了这个问题，语气急促，我回头看他时，他已经拿起礼物和牛皮纸袋，怀里紧紧抱着黑色书包，模样谨慎中带着几分决绝。
他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很淡定，像是坏到了骨子里，仿佛为了报仇他什么都能承受，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他并不像表现出的那样天不怕地不怕。
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紧张的，恐惧的。
“我不会报警抓你。”我蜷了蜷手指，视线短暂的落在他的书包上，抬眸凝着他说，“但我有责任陪你一起去自首。”
话音落地的同一时间，于准推门进了包房。
他不明所以的扫看我和桑宁，而后缓缓蹙起了眉，“发生什么事了？”
我快步走向于准，拉着他的手臂往后推了一步，“哥，你先出去等，我和桑宁有事要”
‘说’字没落地，身后的桑宁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你到现在才知道怕是不是晚了。”
桑宁话音停住的同一时间，身后传出嘭的一声。
我下意识往于准身上扑了一下，缩了缩肩膀。
结果几秒钟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桑宁将那只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他一臂远的书包丢在了桌面上。
我回头看去时，他已经脱力一般的陷回椅子里，薄薄的背弓起来，双手捧住脑袋呜呜地哭出了声。
“我打算等你来大家一起死的。”桑宁把书包丢了，虎口处还挂着礼物袋的绳子，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晃动，将白皙的皮肤勒出几道红痕，“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没人真的在乎我。”
乘着话音，于准将我往身后带了一步。
桑宁看似冷血无情，甚至觉得杀了人也无所谓，他表现的问心无愧，可到头来，他也只是一个需要被关爱的孩子。
他曾经信任我，但我却辜负了他的信任，后来他又在同一时间段失去了妈妈，被魏明的朋友或下属轮番照顾。
当警察的，连自己都照顾的很糙，又怎么能呵护好青春期孩童的心理。
桑宁自此没了可信任的人，也没了依靠，这才会轻易的被人左右。
他反复追问我会不会把他交到警察手里，就像犯错的小孩子仍然固执寻求长辈的偏爱，以此来证明他从前得到的爱都是真的。
他或许连自己真正做了什么都没弄清楚，就已经被人利用，背上了要用一辈子去偿还的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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