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儿里恢复了平静。
柳二顺没听到柳福川的声音,就喊了几声儿。
“福川!”
“福川!”
没有回应。
柳二顺急了,他连忙出门来找,到处都不见柳福川的影子,他跑去拍柳老头儿的门:“爹,福川呢?”
“福川咋不见了呢爹?”
柳老头儿躺在床上,没有起身给柳二顺开门的意思,他慢悠悠地道:“你娘把家里的钱都带走完了,家里没钱,也要断粮了。”
“我也是没法子,才卖了福川,不然我们父子只能饿死。”
柳老头儿其实可以说柳福川淘气跑出去了,可他不愿意,以前怕老婆子,现在老婆子跑了,他未必然还要怕这个最怂的儿子?
不能够啊!
再说了,与其让柳二顺不干活儿满天满地地去找柳福川,还不如乘早断了他的念想,好踏踏实实地种地干活儿。
柳二顺:他听到了啥?
“爹……爹你说啥?”
“福川呢爹,爹你别吓我啊!”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耳朵,他觉得他听到的是假的。
屋里再度传来柳老头儿的声儿:“卖了!”
“把他卖去富贵人家里享福去了!”
柳二顺闻言眼前就是一黑,整个人‘嘭……’地一声儿砸倒在地。
福川不愿意,是他哄着福川去搀扶他阿爷。
福川娘,杏儿都说过,老宅的人没将二房当人,能卖一次杏儿,就能卖一次福川。
他不相信。
因为福川是他唯一的儿子,是男丁。
他跟福川说,从小到大打骂他的人是他阿奶,不是阿爷,没想到,福川的阿爷他的亲爹……比起狠来和娘不相上下。
福川,他的儿!
他的儿啊!
福川娘会恨死他的……
……
骡车行驶到半路忽然拐了一个弯儿,往小树林驶去,柳福来觉得疑惑,就问人伢子:“咋拐去小树林儿了呢?”
人伢子笑道:“人有三急。”
说着就给柳福来递了一个水囊:“兄弟,喝口水。”
“这水囊我没喝过,里头是桂花蜜水,好喝。”
柳福来没有防备,拿了水囊就喝,味道还真是不错,甜甜的,还有桂花的香气。
这种蜜水茶楼有卖的,没别的毛病,就是挺贵。
觉得占了便宜的柳福来笑着道谢:“谢……”
谢谢没说完,他就晕了过去。
人伢子笑了笑,立刻上手扒光他的衣服,然后给他换上一身儿打补丁的粗布麻衣。
把人捆好了扛下车,交给小树林里早早就等着的人。
那人把柳福来塞进麻袋,扔到牛车上,就和人伢子分道扬镳了。
等柳福来醒来的时候,人已经上了船,他被饿了两天两夜,又是船又是车马的,最终到了一个煤窑里。
柳福来这才意识到,人伢子把他也给卖了,而且是卖到了煤窑!
“我要出去,我是童生,我是被人拐卖的!”恐惧不已的柳福来大嚷大叫,迎接他的是监工冰冷的皮鞭。
监工狠狠地抽了他一顿,朝他吐了一口唾沫:“来这儿的人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跑出去!”
“管你是谁,你就是死也只能死在煤矿!”
柳福来后悔极了,早知道他就该去县城的牙行找正经牙人,钱虽然少一点,但是稳当啊!
不会把他自己也折进去。
然而,这个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卖。
只是这个柳福来真真儿坏到了根儿上,便是后悔,也没后悔自己干坏事儿,而是后悔自己干坏事儿的姿势不对。
专业的坏人总是能及时反省自我总结经验,以待下次干坏事儿的时候能不犯蠢。
但他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然没有了‘下一次’的机会!
柳福来身陷煤矿这是后话。
人伢子回到官道上,就将柳福川从骡车上扛下来,连同卖身契断亲文书一起放在路边。
等他骡车走远,陈虎才从小树林里钻出来,他解开麻袋,把小孩儿提溜了出来,小孩儿眼泪鼻涕糊了个满脸。
当他看到陈虎之后,整个人就激动起来。
陈虎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又将他嘴巴里的布扯出来,小孩儿抱着他哇地一声儿就哭了出来。
“姐夫……姐夫……”柳福川是被吓傻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虎轻轻拍着他的背,单手把他抱了起来:“不怕不怕,福川不怕。”
“姐夫带你去找你娘!”
陈虎抱着柳福川徒步走到镇上,租了一辆骡车,带着他去县城。
小孩儿哭得缓过劲儿来就问陈虎:“姐夫,你咋来了?”
陈虎:“你姐姐不放心你,让我去柳家把你接回去,到了柳家我就听到你爹在质问你爷爷为啥要把你卖了。
你爷爷说,把你卖了换粮食。”
“我就追了出来。”
“还好,把人伢子的车给拦下来了。”
陈虎不可能给小孩儿说真相,真相得等他再大一点告诉他。
不然孩子太小,万一哪天一个不小心秃噜出去咋整?
“谢谢姐夫!”小孩儿抽泣着道谢,他差一点就再见不到阿娘和姐姐了,想到这里,小孩儿怕得又哭了起来。
陈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胸口被哭湿的衣襟,心想以后媳妇给他生男娃,要是也像姜家人这般爱哭,他就揍!
男娃哭啥哭!
“你暂时住在县城里,不然回村以后我怕你阿爷还会再卖你。”
“回头等你改个名字,入了别人家的户籍就不怕了。”
小孩儿忙道:“我跟娘姓,我入姥姥家的户籍。”
陈虎道:“不着急。回头跟你娘商量商量再说。”
小孩儿在他怀里点带头。
没过一会儿,受了惊吓的小孩儿就沉沉睡去。
陈虎看着他和柳杏儿有几分相像的脸,有些心软,眼眸也逐渐冷了起来。
柳家人,犯一个在他手上。
他就收拾一个。
不过。
柳家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比如柳老婆子一个村妇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银钱?
他给柳杏儿的四百两是柳老婆子藏的钱,找人安排人伢子的一百两也是柳老婆子那儿弄来的钱。
她又不是像杏儿一样能干,家里也没有一个男人能像他一样挣钱,这很不合理。
还有,她的那一罐子钱里有个玉佩,玉佩上雕刻的是昌隆钱庄。
昌隆钱庄是个遍布大晋的大钱庄,一个村妇怎么可能有大钱庄的信物?
这事儿他还得好好调查一下。
到了县城,姜氏一天都是惶惶不安的,生怕陈虎的计划出什么纰漏。
等看到陈虎抱着睡眼惺忪的柳福川进门,她悬着的一颗心才归位。
“娘!”柳福川看见姜氏,就朝她伸手。
六岁的男娃其实早就懂事儿了,从不会让姜氏抱他,不是不想被娘亲抱,而是觉得娘亲太累。
但这一次。
他扑向姜氏的怀抱。
被母亲抱在怀里,他就又忍不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家里没有外人,陈虎将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隐去了柳福来的那一段儿。
就连床上病着的小老二都听得握紧了拳头。
“娘,我再不回柳家了!”
“姐夫说给我换个名字,娘,我想要跟你姓!”
姜氏点点头:“好,我们福川就跟娘姓。”
柳家。
柳二顺一直躺在地上不动弹,柳老头儿出来的时候他还是躺在地上,把柳老头儿吓了一跳,以为他死了,连忙去探他的鼻息。
见他还有呼吸,柳老头就不管了,任由他躺在地上。
还是来给他送药和粥水的夏婆子看见了,连忙去喊人将柳二顺搀扶进屋里,放到床上,又去喊郎中来给他瞧瞧。
柳二顺被郎中掐人中掐醒了,先是呆呆愣愣,然后就嚎啕大哭。
说他对不起儿子,对不起姜氏。
他挣扎着起床去找柳老头,‘噗通!’一声儿跪在他面前:“爹,我要分家。”
柳老汉没想到柳二顺竟然想分家,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老子还没死呢,不许分家!”
“你就是死,也不许分出去!”
柳二顺听到这话,满眼的绝望。
他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中站了起来看了柳老头儿一眼,然后一头撞向门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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