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老头哪里见过如此奢华的阵仗，若不是苏诺曦扶着，他早已站立不稳，腿软地跌坐在地。
见侍女上完茶点欲留下伺候，苏诺曦神态淡然地摆摆手道：
“都退下吧！”
这动作熟练至极，似做过千八百次，单十一都看傻了。
若不是亲自到过关家，见过关家破败的院落，一贫如洗的家境。
单十一都要以为，苏诺曦是哪个尊贵世家的掌上明珠。
苏诺曦知道，爷爷被方才之事刺激得不轻，需要缓和一下，并未着急让爷爷查账。
她扶着关老头在书案后坐下，熟练地煮水烹茶，动作行云流水，似印刻在灵魂深处。
单十一眼珠子掉落一地，竟找不出苏诺曦泡茶时，一丝一毫错漏，心里啧啧：
这个姑娘不简单，贫苦农家出生，茶之一道却练得炉火纯青，如此功夫怕是除了他们家王爷，没谁能超越了。
单天麟不在这里，并未看见这一幕，若是单天麟在，或是有人告诉他苏诺曦的与众不同。
他定然会寻根究底，查一查苏诺曦的底细，如此，很多事情也不会错过好几年。
可以说，遇到单十一这个脑筋单边的生物，是幸，也是不幸。
吴员外眼睑微眯，终于明白眼前的姑娘为何穿着农家的衣服而不像农家女孩。
看不出来嘛！
单十一对女子如此细心，这是聘请了宫里的嬷嬷教授茶艺，才能将其训练得如此出色吧？
苏诺曦总感觉有几道视线锁定这个房间，不由蹙眉。
起身关闭房门，隔绝了外间所有窥探的目光，返身双手奉上热茶道：
“爷爷，喝杯热茶压压惊。”
关老头接过品茗杯，一口灌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向苏诺曦的眼神越发温和。
上辈子，他们关家修了多少福，才让他们在濒临绝境之际遇到这么好的姑娘。
关老头感叹间，苏诺曦取来热水伺候老爷子洗手道：
“爷爷，走了一路，想必您也饿了，咱们洗手吃些点心垫补一下。”
“咕噜！”
不提还好，这一提醒，关老头的肚子应声叫了一下。
关老头小麦色的老脸微红，低头洗手，完全被苏诺曦的节奏带着走，俨然忘记他们此行是来查账的。
苏诺曦耳力极佳，听到门外靠近雅间的两名账房正在小声议论：
“这账本一点问题都没有，比真账还真，你说吴员外是不是银钱多得没地方花，逗我们玩儿呢？”
“我也觉得蹊跷，这都两天一夜了，我演算了大小账目一百七十二本，没有一本出现纰漏。
如果不是吴员外逗我们玩儿，就是这个做账的人十分厉害。”
苏诺曦好奇，边吃糕点，边随意翻开一本账目，只扫了一眼，便发现问题所在，不由了然轻笑。
原来如此，难怪这些账房先生查不出问题所在，闹了半天，问题出在当下的记账方式上。
天启记账，只有进账和出账，做账时，只需要进出账平衡就行。
这不是扯吗？
苏诺曦将账本扔到一旁，心无旁骛地吃起糕点来。
关老头就没苏诺曦这般好的定力，并未着急吃糕点，同样取了一本账目仔细翻阅，伸手准备取算盘。
苏诺曦一把按住道：“爷爷，我已经知道这些账本的问题所在，您老只管先填饱肚子，稍后孙女告诉您答案。”
“哈？”
关老头傻呆呆看着苏诺曦，木讷讷道：“就翻开随意瞟一眼，你就知道问题所在了？
不是，乐欣，这是账本，十分严谨的东西，就算做的假账，也不会如此轻易让人看出纰漏。
咱们不能掉以轻心，如若报给大人的东西与账目内容不同，或是与账目相差甚远，无法给雇主交代。”
苏诺曦点头表示明白道：“放心吧爷爷，我知道其中利害，吃饱后我告诉您如何核查。”
你告诉我？
关老头被苏诺曦的话整得不会了。
她是一个姑娘，且不说有没有学过庶务，才十四五岁懂什么？
还说要教自己核查账目，唉，若不是苏诺曦之前表现得一直很好。
关老头都要掰开揉碎，好好教导一番苏诺曦，做人要低调，不能大言不惭，徒引人笑话。
还好这个房间只有自己和乐欣两人，不然被外面那些数一数二的盘账界大佬知晓丫头的言论。
他们爷孙两人，估摸会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就算回到关家村，也没办法立足。
“爷爷，这个香芋卷不错，您尝尝！”
苏诺曦端着盘子凑到关老头面前，拿起一个精致糕点塞进关老头嘴里，笑嘻嘻地看着关老头咀嚼吞下。
又殷勤地奉上一杯茶水，乐呵呵递到关老头唇边。
关老头摇头失笑，罢罢罢，姑娘还没长大，以后多提点便是。
祖孙俩就着茶水和糕点，吃了个肚子溜圆。
忽地，雅间外拨弄算盘的声音戛然而止，气镇山河的男声贯穿了整个房间：
“诸位，查账这么久，可有寻出纰漏之处？”
苏诺曦捂着爷爷和自己的耳朵，暗戳戳吐槽：
会武功懂威压了不起呀，居然用如此强悍的内力碾压手无缚鸡之力的账房先生。
雅间外，众账房被葛飞虎震得全身发麻，如同被电力一万点暴击，全身瘫软使不上力气。
好半晌，查账的总账房李程哆哆嗦嗦爬上前道：“请……请大人容小的们一盏茶时间汇总。”
“嗯！”葛飞虎点头，顺势走到一旁的太师椅前坐下。
众人不敢怠慢，算盘的噼里啪啦声比方才拨弄得更响。
苏诺曦顺手拿起一个账本，十分随意地翻开一页道：
“爷爷您看，这是一本日清簿中的往来账目。”
“对。”关老头点头，习惯性地拨打算盘道：“这页账目没错。”
苏诺曦摇头：“不，爷爷，这页账目有错，日清账目主要记录收入和支出。
表面上看，这页账目的收入等于支出，整个账目都是平衡的。
然而，您不要看其他东西，只专注于账本里的数字，这一堆从实际生活得出的数据中。
以1为首位的数的出现概率约为总数的三成，接近直觉得出之期望值九分之一的三倍。
也就是说，越大的数，以它为首几位的数出现的概率就越低。
您看这一页，其他数字加起来不到两成，出入实在太大，这就是一本假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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