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摆上了桌子,一队民兵推搡着一个老人登台,小女孩追喊着爷爷,被个民兵一把推开,摔倒在地上,老人扑过去抱孙女,很是凄惶。
下方则是成群结队入场的村民,一个个提着小板凳,手里攥着一把干炒南瓜籽,呼朋唤友,极其热闹。
大队书记来到台前,刚试了下手里的喇叭,田翠英就过来了,一把将他拽到了边上。
“翠英,你有事赶紧说,别耽误我主持批判大会,这是上头下达的任务。”大队书记面带无奈地说道。
田翠英看了一眼被推上台的祖孙,皱了下眉头:“老的老,小的小,有什么可批的?我这有个项目,能够提高咱大队收入,你要不要听一听?”
“啥项目不项目,等我把会开完了再说。”大队书记不感兴趣,抬脚要回去,但又被田翠英拽住了。
她又冲旁呼喊道:“小余,你过来跟你表舅舅说。”
没错,田翠英跟大队书记是表亲,一个村子的人几乎都沾亲带故。
余舒心立刻上前,亲热地喊了声:“表舅舅。”
大队书记无奈:“余知青,你一向是懂事的,怎么也跟你干娘一起胡闹?”
余舒心忙解释:“书记,这事跟我干娘没关系,是我要找你,我觉得咱们大队要紧的不是开了批判会,而是想法提高咱们大队的经济收入……”
不等她说完,大队书记张口打断:“你快打住,现在外头什么形势你不知道啊?你还在谈经济,是想跟那对祖孙一样被推上台批判吗?”
余舒心看了眼台上那对凄惶的祖孙,心情很是复杂,于是改口道:“书记,我说错了,不是经济,是关于大伙儿吃饱饭的问题。”
听她改口,大队书记略松了一口气,他是个求稳的性子,可不希望队里有谁惹出事:“关于吃饱饭的问题,咱们回头再聊。”
见他又要走,余舒心连忙拉住:“表舅舅,您先听我说完,我说的这个项目是人工栽培蘑菇,我从去年夏天开始弄,成功种出了两茬,但后面都生了病虫害死了,没办法持续,所以我们需要技术人员的指导。”
大队书记听到人工栽培蘑菇,原本有些兴趣,听到后面又头疼:“你不会是让我去帮你找技术人员吧?我哪有那能耐?”
“表舅舅你有。”余舒心肯定地说道,目光转向了台上老人。
老人佝偻着背,双手紧抱着孙女。
大队书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开始是疑惑,随后想到台上那个老头似乎是某农学院的教授,顿时就明白过来,脸色也变了:“你胆子太大了,这样的事你也敢想……”
“表舅舅,我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咱们想要吃饱饭就得留住有用的人才,至少不能让人在这次大会上受到身体上的伤害,后面的操作咱们也可以灵活一些。”余舒心大胆又隐晦地说道。
一向稳健的大队书记下意识要反对,就被田翠英截住了话:“你是不是又想当秤砣,八风不动?你是轻松了,你也饿不着,你每月有工资,一家老少吃香喝辣,不用管村里其他人是喝稀的还是啃树皮。”
大队书记被嘲讽得脸都黑了:“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是那样的人?”
“你不是,那就答应小余的提议!”
“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作一谈!”
“不混作一谈,那你自己有能耐让全大队的人吃饱饭吗?”
大队书记被怼得无法可说。
“书记,人都到齐了,开会时间也到了。”这时,民兵连长过来催了一声。
大队书记点头往前走。
余舒心不免着急,想要追上去,但被田翠英拉住了:“该说的都说了,你再找他也没用。”
大队书记走到了台前,拿起了喇叭,刚张口又顿住,目光扫向晒谷场上的老老少少,扫遍全场没找到一个胖的,面黄肌瘦的却占了近半,他的眼神不由得黯然。
“书记,是喇叭出问题了吗?”季元杰试探问道。
大队书记摇了下头,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后,握紧喇叭开口道:“咱们今天的批判大会,要按照主席他老人家‘惩前毖后,救病治人’的思想来开展……”
他这发言一出,台下的村民还不大明白,但坐在桌前的几个大队干部面面相觑,这基调不对啊,跟他们之前商议的不一样。
台上搂着孙女的老教授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侃侃而谈的大队书记。
唯有季元杰第一时间转过头,看向站在晒谷场边缘的余舒心,所有所思。
余舒心并没有理会季元杰的目光,她很是高兴地对田翠英道:“干娘,大队书记同意我的提议了!”
田翠英哼笑一声:“他是同意了,但场面能不能控制得住,还得接着往下看。”
一个大队好几个自然村,人多了,自然什么脾性的都有。
大会一开始还算平和,但到了老教授做检讨的时候,下方忽然有人往上丢石头,惊得余舒心连忙大喊:“小心!”
老教授听到提醒,立刻丢了检讨稿,转身抱住一旁的孙女,那块石头就从他后背擦了过去。
“谁丢的石头,给我站出来!”田翠英三两步冲到台前,目光如炬地扫视下方。
刚刚还喧嚣的晒谷场上顿时安静下来,大伙儿齐刷刷地看向场中一个干瘦男人,田翠英立刻骂道:“袁老七,冲老人小孩丢石头显出你能耐了是吗?”
众目睽睽被人训,袁老七有些下不了台,站起来梗着脖子嚷道:“我丢石头咋的了?像台上那两个坏分子就该被石头砸,你拦着不让,是不是跟他们有勾结?我看你也该上去做检讨!”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就连大队干部都变了脸色。
袁老七顿时得意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见田翠英冲过来,他惊得倒退大喝:“你想干什么……啊!”
田翠英一巴掌将他扇倒,四周村民哗啦退散,没有人去扶。
“让我做检查?要不要把我家建国从部队里拽出来,也向你做一番检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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