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巷大杂院又出了一件热闹事,余家大儿子要低价转让自己去年结婚时置办的行头和家当,有双方的衣服、鞋子、皮带,还有暖水瓶、瓷盆、鸳鸯枕巾,以及红色大棉被。
这个年代不许私人买卖,但个人物品的转让不会管得那么严格,不过像余大福这种明目张胆的摆摊转让,还是很少见的。
好在大家都是邻里,不至于举报啥的。
瞧热闹的很多,评头论足的不少,开价的却少,而且价格一个比一个开的低。
余大福的脸黑透了,要不是听了王大锤的建议,他也不能被人当作大马猴来瞧,他气愤地挥手赶人:“不是诚心要买,就不要看了,赶紧走吧!”
“谁说咱不是诚心买?我给你开价了啊。”一个青年嬉笑道。
余大福呸了一声:“我搭上布票又花了三十块钱做的整套衣服,你就出价五块,还叫诚心?”
青年摇头啧了一声:“大福兄弟,我出五块也是担了风险的,毕竟你的婚姻可倒霉了,我怕把霉运传到自己身上。”
这话一出,周边的人都笑起来。
余大福气得都捏起了拳头,但最终没有挥出去,毕竟他打架吃的亏太多了。
他咬牙道:“这套衣服我没穿几次,不用布票,二十块钱转让,概不二价!”
这年代物资匮乏,没人每年分到的布票极少,于是有句话叫做“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买旧衣服不寒碜,何况余大福这套衣服有八九成新,样式体面得很,至于什么霉运不霉运的,这是压价的套路。
这不,价格不就压下来了嘛。
二十块钱一整套衣服,好几个青年都有些心动,只是不等人开口,忽然一群人闯进了大杂院。
“把我的东西都搬走!”
打头的正是吴凤儿,张口喝令跟随而来的人搬东西。
那些人立刻扑向摆出来的东西,不管男女的东西都一并收拢,还把阻拦的余大福往边上推了一把,若非邻居接住,他的腿非得又摔断一次。
余大福被气得浑身哆嗦,大吼一声:“只要大家帮我把这群混蛋赶出去,我今天摆出的东西整个折价一百分给街坊邻里!”
这话一出,街坊邻里立刻激动起来,他们不是为了这些折价的物品,为的是道义,为的是不能叫外人欺负他们槐花巷的人!
群情激扬下,数十个街坊邻里一哄而上,将吴凤儿带来的十来个人全部都轰了出去,就连吴凤儿也被撵出了大杂院。
吴凤儿站在院门口破口大骂:“余大福你不是个东西,大虎二虎明明是你儿子你却污蔑他们是野种,你还要卖我的东西,我现在就去妇联告你,我要告到你劳改,让你们一家子都去劳改!”
王桂花被劳改的事,虽然没有大事宣扬,但街坊邻里其实都知道了,如今看来吴凤儿也知道了。
而这件事透出一件很关键的事,那就是余家嫁给军官的女儿跟娘家彻底闹翻了,不可能再为娘家撑腰,所以吴凤儿才敢叫人过来抢东西。
余大福并不是蠢人,何况事关己身,他自然能想通这关节,顿时又气又怒,大吼道:“你去告啊!我等你去告,你要不去就是孬种!”
“好,你给我等着!”吴凤儿放了一句狠话,气势汹汹带人走了。
余大福立刻朝邻里道了谢,然后让他们分东西赶紧交钱。
结果分东西这环节,大家差点打起来,毕竟便宜又实用的东西谁都想要。
余大福急道:“你们要打尽管打,但先给我凑一百块,我有急用!”
一刻钟后,余大福拿着一百块直奔昨天去过的地址,找到那人,买下了那一套照片。
他又机灵地让对方多洗了几套,最后还要走了底片。
然后赶到棉纺厂,塞给王大锤一个信封,让他帮忙保管,这才返回大杂院。
一进院子就被妇联的人围住了,这些人自然是吴凤儿喊来的,同来的还有吴家人,气势汹汹一大群。
余大福冷笑:“你们来的正好,我给你们看点好东西!”
他把信封撕开,掏出一沓照片往半空中一撒,顿时整个大杂院都沸腾了。
因为照片太劲爆了,上头竟然是妖精打架!
大人急忙捂住了小孩的眼睛,老人大骂伤风败俗,青年忍不住瞟一眼,再瞟一眼,再……
“啊!”吴凤儿尖叫一声,突然冲着院门撞了过去。
这下妇联的人醒过神了,一把拽住了她。
吴家人却疯了,不知谁先动了手,余大福被推倒在地,拳打脚踢。
街坊邻里把他救下时,他已经晕厥过去,腿上的石膏早就碎了,小腿呈现出诡异的扭曲状态,大家赶忙把他送去医院。
余舒心再次见到了余大福,是在手术台前,因为手术要家属签字。
王桂花还被关着,余铁山住院受不得刺激,所以最后签字的人落在余舒心身上。
时隔两天,见到这般凄惨的余大福,余舒心觉得若是笑了,对医生不大敬重,于是沉默地拿起笔唰唰签了字。
落下最后一笔时,余大福似乎短暂地苏醒了一下,朝她看了一眼。
余舒心却没有停留,放下笔后就前往住院楼,接上新找的护工去了余铁山的病房。
余铁山今日可以进食了,气色好了几分。
她与护工一起扶着他坐起来后,笑着介绍道:“爸,这位李同志是咱们老家的远房亲戚,这段时日他会留在医院照顾您。”
远房亲戚是个名头,也是这个年代的特色了,谁家偷偷雇个保姆做饭,也得挂上远房亲戚的名头。
余铁山自然是明白的,颔首表示了认同,而后问道:“大福这两日怎么样了?”
余大福这会应该在做腿骨重整手术,简单来说就是将腿骨敲碎,最后能不能长好全看运气。
“爸,他这两日在家养伤腿,您不用操心他。”余舒心温声说道。
余铁山放了心,再次催她:“你快回去休息吧,不用老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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