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你听见哭声了吗？
听到宋奶奶提起那个孩子，我的心也忍不住跟着揪起来，像是一直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抓住，痛得无法呼吸。
灵魂也是能够感觉到疼痛的，那种似乎要摧毁整个灵魂的疼痛。
这些日子一来，长久寄来下来的对家人的失望让我早就已经麻木了，我看着他们对我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一点一点的冷下来，甚至开始想不起，我一开始为什么要回到这个家里。
我曾仔细的回想过，发现已经回想不起回到家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了，自己的后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慢慢的话越来越少，甚至以前的事情好像没有什么缺失的，可想起来的时候总是会模糊。
薄靳言和林牧，还有秦少阳。
他们都说我忘记了一些东西，我真的忘记了一些东西吗？还忘记了他们?
那么，那个被忘记的，在他们眼中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想不清楚。
我的灵魂蜷缩在角落里，想起那个被活生生剖出来的孩子，好像我临死之前还听见那个孩子惨烈的哭声，再一抬眼，门口的方向好像有一个孩子，圆乎乎的两代，白里透红的皮肤，蹒跚着张开手朝我扑过来。
“妈妈，妈妈！”
是他在喊我！
是我的孩子！
我下意识的张开手里，露出笑容等他扑过来，但我接到的只是一阵风。
怀里空荡荡的，一阵风吹过来穿过我的灵魂，带来刺骨的寒冷，我又看见那个可爱的孩子从门口跑过来，我一直张开手。
最后，怀里仍旧是空荡荡的，灵魂仿佛被冻僵了，我垂下眼，看着自己已经开始变得透明的躯体，闭上眼，眼里热热的，好像有眼泪要掉下来。
可是死亡后这么久，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我很难受，但是灵魂无法哭泣。
可这次不一样，我颤巍巍的抬手，居然碰到了一点湿的，还带着热气的水珠。
那是我的眼泪吗？
我呆呆的看着指尖上那一点湿的水珠，说不清楚是什么复杂的心情，在我快要消散的时候，那些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为了我这不值得的一生，为了我那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那个被我寄予了无限希望的孩子。
我曾经想，我这一辈子已经这样了，我无法去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亲情爱情友情，我好像什么都没有，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一定要给她我所有的爱，可一切都在我死亡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既然这样，孩子，这辈子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我们一起离开吧。
反正这个家里，他们不喜欢我，应该也不会喜欢被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你，如果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个世上，经历和我一样的鄙夷，忽视，还不如一开始就跟我一起离开。
下一次你要找一个很好很好的家庭，找一个充满爱的地方。
“老夫人，你听见哭声了吗？”
林牧忽然问了一句，我呜咽着抬头看去，薄靳言猛然间从沙发上起身，神色慌乱震惊，往我这边的方向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茫然的看着周围。
林牧也在往周围看，然后问宋奶奶。
宋奶奶颇为疑惑：“什么哭声？”
林牧没有说话，但眼神有点变了，似乎带着悲伤。
薄靳言走到我蜷缩着的角落这边来，就这么俯视着我，但他看不见我，看见的应该只是空荡荡的被风吹动的窗帘。
他呆立许久。
“是妍妍的呜咽声。”
薄靳言呢喃一声，我抬起头，刚好看见他红了的眼尾，他的手似乎想要伸出来，又因为面前空无一物而不知道该伸向哪里，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带着热泪的只见触碰到他的只见，那一瞬间，我的灵魂好像没有穿过他的身体，明明我的灵魂越来越透明，二凯这一刻，我好似感觉到了他的体温。
属于人的体温。
薄靳言的身体好像颤抖了一下，他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手。
“妍妍？”
他也感觉到了！
“薄靳言！我在这里！”
我立刻站起来，在他面前不断地说话，我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他。
我想告诉他：
“薄靳言，我就快要消散了，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么多的事情，让我在死后还能感受到被关爱的感觉。”
“对不起，我还是想不起除了在学校之外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们，可能直到我消散也想不起来了。”
“你千瓦不要为了我的事情太苦熬自己，你要先爱着你自己，在此之外，你给我的关注和为我花费的心力就已经足够了。”
“如果有……”
我我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可再抬头时，薄靳言还是怅然若失的盯着刚刚触碰过的手，他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我一下泄了气。
千言万语无法让人知道，我飘过去轻轻的抱了他一下。
“薄靳言，谢谢你。”
薄靳言两只手抬起来，又停在半空中。
林牧走过来：“薄爷？”
薄靳言猛地回过神，他看向自己的手，缓缓放下然后看向一旁脸色复杂的宋奶奶，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让老夫人见笑了。”
宋奶奶张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你和妍妍，痕迹以前就认识吗？”
“是，很久以前就认识。”
薄靳言已经回过神来，回到客厅坐下，但说话时明显迟钝了一点，好像心里惦记着什么事情一样，我飘过去轻轻的抱住宋奶奶。
但宋奶奶不像薄靳言，她没有任何的感觉。
也没有关系。
我轻轻地退开，收拾起难过的心情，在一旁看着他们。
这是我死亡之后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因为我的事情做出不同得反应，把自己抽离开来，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些，很多身在局中时想不通的事情，慢慢也就想通了，放开了。
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些关心我的人，还有那个还没来得及出事就死掉的孩子。
但是一切已经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回到以前，回到被爸爸妈妈找到的时候，告诉那时候的我自己。
不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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