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皱眉，好半天都没接林鹤堂的话。
她可是整个国公府里最尊贵的女人，让她开口跟一个晚辈要吃的，她哪里舍得下脸面？
可现在手里还有吃食的，除了大房，也就只剩赵言心了。
这该死的赵言心，真是没一点眼力见。
为人妇，第一步难道不是敬老爱老吗？
她倒好，借着玉姐儿的事闹了一通，直接就把所有吃食昧下了。
成何体统？
虽然很眼馋赵言心的吃食，可周氏要的，是赵言心恭恭敬敬送到她面前，再好言好语地劝着她吃下。
现在她该怎么让赵言心主动把食物送到她跟前呢？
见周氏杵在那里不动，林鹤堂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不耐：“怎么了？不想去？”
周氏弓着腰站在那儿，声音讷讷道：“我这身份，怎么好开口去要东西？”
林鹤堂不满地瞧她一眼，心想，都到了抄家流放的份上了，你还有什么身份？
可这些话，他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淡淡道：“你不好说，就让张氏去说。咱们这一大家子，总不能都在这饿着吧。”
听林鹤堂提到张氏，周氏顿时眼前一亮。
对啊，她怎么把张氏给忘了。
之前国公府显赫的时候，周氏极为信任地将管家权交给了她。
可张氏呢？
不见她把国公府越管越好，库房里的东西反而全都不翼而飞。
而且她还把林昭昭的预言置之脑后，害得国公府沦落到如今这地步。
张氏犯了这么大的过错，理应更加为殷勤地伺候公婆，照应家里的一切。
可她倒好，不过眼睛受了些伤，还真矫情起来了。
想到这些，周氏心头生出一股恶气。
她将酸痛的腰板挺了挺，朝张氏喊道：“ 张氏，你过来。”
张氏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锦缎外衫，冻得四肢麻木，脑子也跟灌了浆糊似的，感觉眼前的一切都迷迷蒙蒙的。
隐隐听见有人叫她，她茫然地抬起头，眼睛虽然看着前面，却没聚焦。
周氏看见她这副呆愣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气闷，只好提高声音道：“张氏，过来！”
这一次，张氏听清楚了。
可她的目光只在周氏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空洞地看向前方。
张氏嫁进国公府近二十年，周氏是什么样的人，只怕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山鸡突然飞上枝头，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变成了凤凰。
平日里打骂下人就算了，对她们这些儿媳，也没个好脸色。
她和唐氏出身世家，可周氏就跟世家有仇似的，最喜欢让她们两个站规矩，伺候她日常起居。
黄氏出身商贾，周氏打心眼里看不上她，连在她跟前都觉得碍眼，反倒少了不少磋磨。
国公府富贵的时候，张氏为了督统夫人的身份，为了一对儿女，只能听周氏的指派。
可现在……
督统夫人的身份没了，当家主母的身份也没了。
她的一只眼睛，大抵也好不了了。
娘家不管，丈夫离心，儿女疏离，她还需要顾忌一个自以为是的老虔婆吗？
张氏机械地拖着脚镣往前走，感觉心里空空的，凉凉的。
“张氏！你没听见我在叫你吗？”
周氏的声音很大，主院众人纷纷朝张氏这边看了过来。
张氏还想假装听不见，林柏有些不耐烦地朝她道：“张氏，娘叫你，你没听见吗？”
听见林柏的声音，张氏的脸上才有一丝波动。
她慢慢转头看向周氏，声音暗哑地应道：“娘，你叫我？”
周氏见她这么迟钝，更加不悦起来。
“你伤的是眼睛，难道耳朵也聋了吗？我叫你，你都没听见吗？”
在儿媳面前霸道了这么多年，周氏说起话来，还是和以前一样难听。
张氏实在听够了这些刻薄的话，想要反驳，却见林柏正盯着她，只好慢慢挪到周氏面前。
周氏极为不耐烦地瞪她一眼，压低声音道：“虽然国公府一时蒙难，可当家主母依旧是你。
现在一家老小都没一点吃的，你总不能这么眼睁睁地瞧着吧？还不赶紧想想办法？”
张氏神情呆滞地看向张氏，似乎没法理解她的意思。
家都没了，还说什么当家主母？
而且她们现在是在流放路上，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她能有什么办法弄到吃的？
张氏已经很久没喝水了，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应道：“很快就要中午了，官差们总会放饭的。”
见张氏如此不开窍，周氏气得一张老脸铁青。
“我和你爹年纪大了，能吃得下那些吃食吗？总不能年轻的吃着点心肉干，让我们这两个老的啃硬梆梆的干粮吧？”
周氏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言心臂弯上的那两个包袱。
张氏见她如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可赵言心是她的儿媳妇，怀里还抱着她的嫡孙。
即便她也气恼赵言心小心眼，不把东西拿出来分给自个二房的人，她还是得护着她。
“娘，你什么意思？你是想吃亲家给团哥儿送来的点心和肉干吗？”
张氏装出一脸懵懂的表情，睁着那只完好的眼睛盯着周氏。
老虔婆想吃点心肉干，又要维持体面。
她就假装听不懂，看她有没有脸承认。
“你……我……”
周氏没想到张氏会来这一手，她那张青紫的脸转为难堪的猪肝色。
“你……你胡说什么，我一把年纪了，会惦记团哥儿的吃食吗？”
“哦，那你刚才叫我做什么呢？”
张氏自从伤了眼睛之后，目光直直的，看得人心里发毛。
周氏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狠狠一甩袖子，踉跄着走到前面去了。
林鹤堂将这婆媳俩一来一往的对话都看在眼里，心里暗骂周氏是个不中用的。
更加暗自后悔，他当初怎么就勾搭上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要不是道长说，周氏有旺夫命，他何至于将一个身份低贱的丫鬟抬到国公夫人的位置？
现在国公府被抄家，她又算哪门子的旺夫？
林鹤堂越想越觉得后悔，连脚步也越发沉重起来。
主院众人饥寒交迫，痛苦地往前挪动时，罗荣已经举着干粮口袋，给大房众人分发吃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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