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日晴,诸事皆宜。
这一日,小战不断的海湾传回了捷报,说是新锐军师以巧簧般的活络思维指点兵将百般刃敌,在守军处苦战一月有余,终是将那扰乱大莱海湾边境安宁的倭寇给赶了出去。
一时之间这位新锐军师的名头盛了起来,将士言夸他是心思奇巧,谋与勇皆备,这一战成名班师回朝,自然也是免不了一大罗罗列列的赏赐。
明圣帝在对这位军师立下战功之际,抱以赞赏之态的同时又不免心生好奇,之前从未听说在一干的年轻兵将之中有这么一位军师,若是个身家清白的官宦人家,罗以重视也不是不可的......
毕竟这个朝廷讲究的是三权分立六部司职,朝中多一些有能力的人,于明圣帝而言乃是极为欢喜的,毕竟那些有为青年不但干劲足,且甚少牵扯进什么根深稳固的党羽竞争之中,至此也对朝堂稳固十分有益。
但当回朝大军一干将领踏上金銮殿时,众人见到立在左将军右将军,与主帅将军之间的,那位青衫男子的面容时,顿时大为吃惊。
不因为别的,正是因为那军师不是旁人,而是那个曾经以弱冠之年拜封中郎将,却又因为一桩事毁去毕生武艺的柳安祁。
在众人灼灼目光之下,柳安祁挺立着脊背面上未曾有丝毫波澜,从军数年,他早已经练就了一身宠辱不惊的气质华。
即便是如今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谋臣,那股子以阅历堆砌的铮铮英骨却是半分也没有减少的。
他立在三位将军之中,没有寻常军师的文绉弱气,却又要比那些壮硕精睿的将军多了些彬彬气质。
“臣等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人拱手抱拳而跪,洪亮的声音响彻大殿之上。
明圣帝哈哈地笑了两声,他虽然身体有些不如前了,中毒后太医嘱咐其悉心疗养,这几日起色又好起来一些,听闻海湾大胜的消息更是十分欣慰欢喜,连带着人也红光满面了起来。
“几位爱卿快快请起!”明圣帝坐在龙椅上抬了抬手虚扶,捻着白胡朗声笑道:“这一回的海湾大胜令朕心甚慰!你们不愧为我大莱的栋梁之材,报国为民出战为军,这份赤胆忠心朕记载心中,必定对你们大大有赏!”
主帅将军抱拳低首道:“皇上严重了,身为大莱臣子,身为皇上您的左膀右臂,微臣与他们的天职便是保卫一方疆土,还百姓安宁无忧,万万不敢和皇上讨要什么赏赐!”
左将军与右将军亦是出声附和,三人的盔甲还来不及褪下,那银白的盔甲之上泛着亮色的冷光,这般看来是飒飒英雄气概,但这方甲胃又曾渴饮过多少敌血峥嵘葳蕤,成就了这般威风堂堂与不退之威。
而与三人不同的是柳安祁,他青衫遮身,冠发高竖,两道剑眉入鬓,面带淡淡博雅之意。
“皇上要嘉奖各位将军是无可厚非的,他们身为将领在营帐之外浴血杀敌手刃敌军,为皇上为百姓拼尽一身气力,当得起一份嘉奖。但微臣只是动动嘴皮子,坐在营帐里头写写画画,委实也算不得什么辛苦,担得皇上一声赤胆夸赞实在羞愧。”柳安祁揖手郎朗而言。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气宇轩昂的小将如今改头换面地站在自己面前,摇身一变成了俊儒的军师,明圣帝望着他的铮铮之气,心中感叹了一声世事无常。
“爱卿自谦了,如今你辗转身份,终究还是没有忘之本心啊!”
明圣帝一叹,复而又道:“朕倒是没有料想到你又投身军营之中,又为朕与大莱增以荣光,这般气结与魄力果实令人赞叹。”
“柳爱卿,得子如此,当真是让人羡慕啊!”
被明圣帝点名指出,柳相钦受宠若惊地迈出一步俯身揖手道:“臣不敢当!小儿身为大莱的子民与皇上的臣子,理应为皇上鞍前马后。”
金銮殿之上一派君臣何乐的融洽之气,除开站在一旁缄口不语的虎威将军。
他自李三公子死后便变得十分暴戾与冥顽,原本就是在夏天勤的交代之下再不得不留下柳安祁一条命。
以为废了他一身的武艺与前程,也算是能让他付出了代价这辈子成为一个废人,可没想到柳安祁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转武将为谋臣且一战成名。
众人皆是祝贺与捧言之时他却紧紧握着双拳,眼中尽是愤恨之色。
只听明圣帝一面与几个将军攀谈,一面笑道:“几位爱卿凯旋归来,朕心甚慰,早已命人备好了酒宴为你们接风,今夜便在朕的乾清宫宴厅内与诸君畅饮良宵,不醉不归!”
四人连连躬身应下,大呼谢主隆恩,除开那虎威将军古怪嫉愤的神色,一切皆是安然。
柳安祁随着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早早两日前就传到了柳府,柳家上上下下皆是如同过年一般,柳夫人更是一大早便站在府门前巴望着柳安祁归家,恰不巧柳安祁进宫朝圣,待到回柳家时候已经是午时前三刻。
马车方驶至柳家门前,便有下人欢喜地将柳安祁扶下马领进府中。下人至屋前便喊了起来,柳家人听得柳安祁终于到了柳家,连忙都出了屋子迎接,柳老夫人更是一见了长孙便欢喜得不得了,直握着他的手垂泪起来。
“祁哥儿,快让祖母看看,这些日子在军营里可还习惯?过得可还顺心?祖母与你父亲母亲日日记挂着你,这心里担忧得紧!”
柳老夫人拍着柳安祁的手背慈爱道,老态的双目里又泛上几分雾水来。
“祖母,大哥他从前便是住在军营里风餐露宿惯了,哪里会不习惯的!”
柳安栎笑了一声,对柳安祁咧笑出一口白牙,“对吧大哥,这一月来你总算是达成了心愿了,弟弟我在此先是恭喜了!”
“多谢二弟,我在军中一且都好,三位将军对我很是照顾,除开日子过得慢了些十分想念家中亲人其他倒没什么,如今归家了倒是心安得很。”
“嘿嘿......大哥你这样着急回来,怕是急着见什么人吧!”
柳老夫人嗔怒地微微瞪了一眼对柳安祁挤眉弄眼的柳安栎,责道:“你这小子,在家里头浑里浑气便罢了,如今你大哥来了还要耍嘴皮子!也不知哪一日才能学得祁哥儿这般懂事。”
说罢举着权杖作势要去敲打柳安栎的头,柳安栎笑着讨饶,嘻嘻哈哈地躲在柳安祁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弟弟我知晓大哥的心思,这一月来大哥最牵挂的人才不是咱们呢,而是......月家的那位慧如小姐!是也不是?”
柳安祁握着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掩饰,难得地竟是微微有些脸红起来。
说来也巧,这厢柳安栎正打趣着柳安祁,而府中下人又往这儿引进了两人,走在前头些的是夏子衿,她朝着柳安祁唤了一声,瞧清楚了他的模样倒是有些眼前一亮。
“一月不见,安祁表哥果然是大不同了!子衿也恭贺表哥重步乾坤。”
“表妹,我还要多谢你呢,若不是你鼓励我重新振作,恐怕如今我还是自怨自艾的废人一个。”柳安祁温和一笑,心中对夏子衿十分感激。
而他在望见夏子衿身后的那抹藕色衣裙,却是忽然不自然起来,有些拘谨地偏过脸去。
“月......月小姐......”
而月慧如自是两颊微微透红,只站在夏子衿的身后低垂着头,心头实是欢喜的。
“柳公子一路车马劳顿,定是辛苦的,慧如与柳公子多日不见,倒是有些认不出公子这番装束了......”
从前的柳安祁是英武而俊逸的,如今多了几分彬彬之气,倒是像一个贵气书生一般,只是不管柳安祁模样如何,她都满心满眼地装着念着,生怕他晚回来一日再受相思之苦。
柳安祁挠挠头笑了一声,只盯看着月慧如的羞怯模样,心头莫名有些甜丝丝起来。
柳家人面面相视,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极为看好二人,月慧如自柳安祁卧床养伤的时候便日日来看他,是个招人疼的姑娘,如今柳安祁功成名就,两人的好事也要抓紧着些才是。
只是柳安栎还从没见柳安祁这幅别扭模样,哈哈地笑了起来,与夏子衿两人一唱一和地打趣起了柳安祁来。
“听闻宫人们说,父皇今夜在宫中摆了宴席为表哥和几位表哥接风洗尘,介时定是热闹得紧的!”夏子衿笑道,她知晓这今夜的接风宴可是个好机会,既是柳安祁更崭露头角的契机,也是让众人看清楚柳安祁是如何涅槃重生的机会。
但是......她却有觉得柳安祁在宴席中有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办成!
于是乎她转着狡黠的眸子望看柳安祁,心头已然有了促成此事的打算。
“父皇也准许公主皇子们列席,我在宫中一人也没有什么要好的伙伴,不如便让月小姐陪着我一道坐,倒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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