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吓得浑身抖如筛糠,早忘记了嚎叫。
早听女儿说这个继子狡诈难缠,凡事都尽量避让,她还嫌女儿胆小,竟然会怕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今日这一箭,她算是知道为何女儿不敢招惹他了。
他们只是算计钱财,这小子,是要人命!
“杀人啦!”反应过来的王母冲着街上大声喊道,在她刚要喊出第二声时,又一支利箭射过来,堪堪擦过她的鼻翼。
王母觉得自己喉头干涩,想嚎却嚎不出来。
他不是在吓唬人,他是真的要杀人!
她看着那白衣少年走近,来到她身边,俯身说道:“你自回家去,会有人出钱帮你赎人。但若再敢打这宅子的主意,下次箭就没有这么准了。”
她指着王母的心窝处,“也许是这里。”又指向太阳穴处,“也许是这里。”
她的声音轻柔,没有任何威胁的味道,在王母听来,却犹如夜叉恶声。
王母顾不上纠缠,从地上麻利站起,带着一身尘土枯叶仓皇离去。
谢焘从未见过儿子这一面,他记忆中的儿子向来通文达礼,从不记得他跟人动过手。
原本,他盘算着让谢凝出些钱,听说他给人诊病,积攒下不少钱,仅医治荣公子,就赚取数万贯。但眼见他如此,不知该如何开口。
“凝哥儿,你、你怎能如此对待你外祖母?”谢焘说着责备的话,却又觉得如此说名不正、言不顺。
王母从不把自己当女婿,又何时把谢凝当作外孙儿?
“父亲,我以君子之礼对她,可有不妥?”谢凝放下襻膊,松萝上前将衣衫整理平整。
“你拿箭射她,怎么能说是君子之礼?”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我适才向她展示君子之艺,是为君子之礼。”谢凝转身,看向父亲,“还有,我外祖家姓谢,不姓王。”
一句话,噎得谢焘说不出话来。
他对这个儿子,自知是有亏欠的,从不对他有过多的要求。
自王氏进门后,对谢凝多有苛待,他亦是知晓的,但每每他出言劝阻,王氏必然闹得家无宁日。
谢凝自幼性子沉闷,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从不出声,更不会哭闹求助。
是以,他渐渐忽略了这个病弱的儿子,认为只要顺了王氏的意,家里不再有吵闹声,能让他安心读书,日子能过下去就知足了。
半路夫妻,哪家是容易的?
谢焘看着儿子依然瘦弱的身影,问道:“凝哥儿,你可是怨我,怨我这个做父亲的窝囊,从来没有为你出头?”
谢凝摇头,面色平和,“从来不曾。”
要说怨,也应该是广灵观的谢凝心怀怨恨,走的不甘。
而好,不过借用了这具身躯,何怨之有?
“凝哥儿,你可知道操持一个家不容易,你母亲撑起家业不易,她打理家也不易,我平日遇事和稀泥,不过是希望日子过得安生些,这些年,我过得也不易。”谢焘见儿子没有说话,继续说道,“她一个女子,打理清风楼,操持家务,虽然性子跋扈些,终归也是为了谢家着想。你若手里有钱,能帮还是帮她一把。”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指王氏。
关于谢凝帮荣氏公子诊治的事,他也听六安提过,一次便送了两万贯。
他若想救,必定能救。
“父亲,她是你的妻子,却不是我的母亲。”谢凝说道:“父亲可曾想过,当年在广灵观,冬夜里连一床薄被、一件棉衣都没有,我过得可容易?重病不医,姨娘为我送来了寿衣,父亲从未踏入过苍梧斋半步,我过得可容易?”
“你、这是在怨我?”谢焘问道,内心颤颤。
“不是怨。”谢凝唇边一抹浅笑,“只是想告诉父亲,这世间,每个人有都有自己的不易,不要用自己的不易揣度别人的容易,也不要用自己的容易揣度别人的不易。”
“这世间有很多事是不堪说的。有些事不能说,有些事不想说,但不说不代表它没发生过。”
那些事情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别人可能早已忘却,于自己,却是刻骨铭心。
“凝哥儿说的是呢!不说可代表它没发生。”身后传来圆润的女声。
大房陈氏提着菜篮自宅门进来,她今日去菜场买菜,没承想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
那王老太太,是比王氏还要刁钻跋扈的泼辣户,能让她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除了谢凝,她还没有见到第二个人能有这个本事。
就凭这一点,她看好这个侄子。
“三弟。”陈氏看向谢焘,声音里带着笑,话里却带着刀子,“嫂子说话直,你别见怪。自王氏嫁进谢家,把宅子、清风楼搅合成什么样子?恨不得把谢家搬空了给王家,清风楼让她娘家哥哥把持着,你看见了也装没看见。这倒也罢了,说到底,是你们自家的事。”
“这些年,你们阔了,王氏作为谢家的媳妇,可曾拿正眼瞧过我们?可曾看望母亲一次?凝哥儿母亲在时,是怎么做的?王氏又是怎么做的?两两对比,怎能不让人寒心!”
“再说凝哥儿,”陈氏扯过谢凝的衣袖,拉到谢焘面前,“他离开谢家时,刚刚五岁,那么一点点的孩子,说什么克六亲,便送到千里远的道观。谁不知道是她找了道人,自编自话,当别人都是傻子呢?她眼里容不下凝哥儿,找个由头打发了。”
“三弟,这些事,你看不见听不见吗?怎能事事由着她胡来?你才是一家之主啊!”
谢焘嗫嚅,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终说了句:“她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我又能如何?总不能和离再娶吧!”
他已经娶了两任妻子,难不成再娶第三任吗?
陈氏看着谢焘,默不作声。
每次说到这个话题,总是这么一句话堵住所有人的嘴。
好似别人只要一说到王氏的错处,便是劝他和离一般。
所以,大房和二房从来不愿意沾惹三房,弄不好什么好处没捞着,还惹一身臊。
“成,今日是大嫂多嘴了,你们的日子爱怎么过便怎么过,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只是一件,她有难了你想到凝哥儿了,凝哥儿落难时,你到哪里去了?”
一席话,说的谢焘面红耳赤。
这些道理,书中不是没讲,为何临到事儿了,却都忘了?
陈氏拉过谢凝,“走,凝哥儿,去婶娘院儿里,婶娘给你做好吃的。”
谢凝轻轻扯过衣袖,向后退两步,委身施了礼。
这个礼淡漠而疏离,她没有说话,陈氏却看到了她拒绝的态度。
“谢过婶娘,今日有事,改日再去拜访叔伯。”
说罢,同松萝一起离去。
她落难时,谢焘不曾过问,难道这些叔伯婶娘就在意过吗?
若真的在意,仅一墙之隔,重病时却没有一个人来过。若真的在意,谢娘子的坟头草又怎会比人高?
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不相上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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