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凝下学时，被学正叫住，让她去严祭酒家里一趟。
陆夫人正在和郭夫人闲话，眼神不时瞟向在厅中端坐的陆云。
谢凝进门时，陆云突然站起来，大步流星走到谢凝面前，猝然跪了下去。
谢凝吓了一跳，忙上前搀扶，“陆公子这是做什么？快请起！”
“谢公子，你当得起这个礼！”陆夫人笑道，“三郎能有今日，都是你的功劳，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受得起他这一拜！”
“治病救人是医者的本分，怎敢受此在大礼？”谢凝说道。
陆九娘跑到哥哥身边，双手扶着陆云的臂弯，“哥哥，她都说不用跪了，快起来！”
陆云轻轻拨开妹妹的手，“再造之恩，不可不拜！”
他恭敬施完礼，站起身来。
谢凝这才发现陆云竟如此伟岸，身高逾八尺，双腿修长。上次见陆云时，他还只能拄着拐杖练习走路，不过短短一月，已能行走自如，想是时常锻炼的缘故，身姿愈发挺拔。
“我原准备了厚礼，但严祭酒说你不缺金银，思来想去，也不知送你什么好。倒是九娘做了一件新玩物，想着或许你用得到。”陆夫人笑道，让女儿拿出准备好的礼物。
陆九娘自屏风后取出一只木鸟，一个长约十寸，展翼宽十八寸的木鸟。
“娘说你的心上人去了福州，若你想他，便可用这个木鸟传信于他。”陆九娘展示着自己的心爱之作，“你可别小看了这个木鸟，它不但能传信，还能杀敌。”
陆夫人忙‘啧’了声，母女俩私下的闲话，竟被这丫头当众说了出来，还好谢凝面上并没有不悦，只专心拨弄着木鸟。
陆九娘扣动手中的木柄，木鸟胸前现出一个圆洞，里面放置了一个小型箭弩。陆九娘再按动一下，木鸟调转方向，向着空地连发数箭。
“九娘，这个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谢凝说道，韩元驰自去福州后，她心里十分不安，但来往通信不便，有了这木鸟，方便许多。
陆九娘看到木鸟被人喜欢，心里十分受用。
“谢公子，今日来，一为道谢，二为道别。”陆夫人说着，脸上蒙上一层阴影。
“为何道别？”谢凝问道。
“北疆战事吃紧，父亲在前线受了伤，昨日宫里下了旨，要我尽快赶过去。”陆云解释道。
谢凝皱眉，“镇国公伤在何处，严重吗？”
“肩胛处中箭，军医已经救治，性命无碍，只是父亲年纪大了，需要静养。”陆云说道。
谢凝却不这么认为，两军交战，为稳定军心，往往刻意隐瞒主帅的伤情，若镇国公伤势不严重，又怎么会要求从无作战经验的陆云上阵？
“我那里正好有配好的金创药，就在学里，请诸位稍待片刻，我这就去取来。”
谢凝在国子监备了个小药箱，里面放着常用的伤药。
一盏茶后，谢凝取来伤药，陆夫人再次谢过，率诸人离开。
谢凝回到斋舍，匆忙写了信，又附上预防南方瘴气的方子，按照陆九娘所教的操作方法，木鸟破窗而飞。
此时的韩元驰，正在粮仓巡视，李知白亲自陪同，后面跟着粮仓的负责人蔡司农。
“防御使大人请看，这里每仓可储粮五千石，此处共有七十八个粮仓。”李知白信心满满，“福州这样的粮仓共有五个，足够大军所需。”
韩元驰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锐利，直看得李知白心里心头撞鹿，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这个黑面阎罗。
“真的吗？”韩元驰问道，随手在仓口抓了把，米粒饱满，没有丝毫杂质，他放在鼻端闻了闻，似乎还能闻到隐约的稻香。
“这都是今年缴的税粮，仓底铺了干草，高处设有通风口，以防潮湿……”
在他的喋喋不休中，韩元驰突然抽出腰中佩剑，直往粮仓底部刺去，仓罐破损，大米顺着洞口流出，本应是白色的米粒霉迹斑斑，散发着恶臭。
他又连刺数个粮仓，皆是如此。
李知白瞬时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倒，“下官不知这是为何？这些事情是蔡司农负责，粮仓是他亲自督造，粮食也是他收的。”
“你刚刚不还说得头头是道吗？”韩元驰的长剑缓缓落在李知白的脖颈间，“怎么出了事，推脱得如此干净？”
“下官不过是想在防御使面前邀功，实则对储粮之事一窍不通啊！”李知白急着把自己择出来，开始口不择言。
蔡司农听他如此说，这是明摆着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啊！
“李知府，这缴粮的事儿，不是你授意下官去做的吗？富农的钱你收了八成，下官只拿两成。我拿这么一点儿钱，却要背这么大的锅！”蔡司农看向昔日的上司，“军粮造假这么大的事，那是要杀头的！这口大锅，还是知府大人和下属一起背吧！您不是常说：拿多少钱，办多少事吗？”
蔡司农取下头上乌纱，朝韩元驰拜倒，“防御使大人，下官愿戴罪立功，指证罪人。”
“这粮仓既是你督造，你先说说，为何如此？”韩元驰说道。
“回大人，本地富农为少缴税粮，便把大米提前在水中浸泡，用湿粮代替干粮，以此压重，以求少缴税粮。李知府也知道此事，富农承诺每月上缴贡银，他拿了八成，下官只拿两成，还要打点下属，实则剩不了几个钱。”蔡司农恨恨道：“若说福州的贪官，他李知白是福州第一贪，是最大的硕鼠！”
“那这上面的好粮从哪儿来？”
“都是贫农所缴，他们缴不起贡银，就得实打实地缴粮食。”
“既然已经实打实缴了粮，为何又诬陷缴了霉粮？”韩元驰说道：“你可知道半月前有一老汉被抓，其女名叫‘秀秀’，数次申冤被拒。”
蔡司农想了想，回道：“我想起来了，人就关在府衙大牢。”
“卫融，速去查看！”韩元驰又命同行的幕僚，“继续审，把这官场中的龌龊之事问个清楚，如实上报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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