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一半，程惠英忽然觉得没意思。
她这个快入土的老太婆，竟然卯足劲欺负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还是用这种她向来不齿的方式，着实无趣。
用得着吗？老糊涂了吧。
程惠英就是这样的性情中人，明明这个问题有可能让李玉合彻底溃败，偏偏她却止住不说了。
无聊，过去的就过去吧。
要么爱，要么恨，最麻烦的就是爱恨交织，纠缠不清。
程惠英万千思绪只用了瞬间转变，她兴致勃勃回答起李玉合的问题，话语中难得有几分真诚的建议。
“都说郎才女貌，以你的模样配天底下任何男子都绰绰有余。依我看，善霁嵘家的嫡长子就不错，各方面都不比肖屹差，而且善家男人一贯宠妻，家风不错。再者他也算你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话本中才会出现的故事，多么令人心动。我若是你啊，直接嫁给善正黎得了，心安理得受善家庇护，也不用四处奔波受罪。至于感情嘛，可以慢慢培养。”
说到善正黎时，李玉合下意识抿了抿嘴，竟然被老太说的有些心虚。
“老祖宗。”为了掩饰这种心虚，李玉合甜甜唤了声。
看来老太不准备拿肖屹做文章了，善正黎就免了吧。毕竟这位才是李玉合心中的正主，她不想被外人窥探太多秘密。
为啥不继续攻击她了呢？多无趣啊，难道认为她是个没有还击力的小可怜？
也好。那么，接下来就换她进攻吧。
李玉合的笑容越来越明媚，天真烂漫的表情下，说出来的话却不太友好。
“俗话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仰人鼻息的日子有多么难受，老祖宗这几十年的体会不是最深吗？属于别人的东西，人家想给就给，想收就收，真不如自己手中攥着本钱踏实。您说是不是？”
来呀，互相伤害呀，以为谁不会戳心窝子似的？
老小老小，跟幼稚园的小朋友差不多。
程惠英微微愣住，随即豪迈放声大笑。
“你不给善霁嵘当儿媳妇真是说不过去啊。他连这么秘密的事都告诉你了？只为了让你有底气和老婆子我谈判？”
程惠英气量小时如针尖，气量大时海纳百川，说到底很少有人能摸清楚这老太的弱点。
不过她大抵是经过风浪之人，清楚对许多事情不可以太较真，若事事计较，恐怕她早早就被气死了。
“荀家真的不是好选择，并非预感。”李玉合信誓旦旦。
“通阳郡煤矿是他们承诺给你的报酬对吧，何故一直未兑现？”
肖屹意图造反时，为了控制黔地，防止黔地生变，联合蜀地西南军全力抗击，他们将通阳郡煤矿许诺给罗家。相当于在黔地安插了一个眼线，让罗家周旋于黔地各势力中搅得他们无法团结。
倘若蜀地黔地联合起来，阻断肖屹大军，那么华国的版图可就只有现在的一半了。
程惠英的脸色瞬间沉下来，通阳郡煤矿是她此生吃过最大的亏，没有之一。
李玉合继续煽风点火。
“能将通阳郡煤矿拿出来做奖励的唯有肖屹，肖屹那人我还是清楚的，说出去的话基本不会更改。若我猜的不错，通阳郡的煤矿早就被肖屹下放给荀家，随他们处置。毕竟肖屹需要处理的政务军务繁多，通阳郡煤矿的归属微不足道。只要不是给了敌方，只要不耽误军.国大事，给谁都没差。”
李玉合边说边观察程惠英的脸色，这老太还真绷得住，需要继续添点油。
“荀家之所以能信誓旦旦向你保证，事成之后煤矿归罗家所有，正是因为他们对煤矿有绝对话语权。何故承诺一直没有兑现？问题绝对出在荀家，当然罗家也有小部分责任。”
“我们也有责任？”
这话程惠英就不爱听了，明明罗家就是被坑的一方，怎么还算上罗家的责任了？
“当然有。罗家的责任在于，你们太弱。你们可以被压榨的价值已经被榨的差不多，荀家将煤矿给手握军队的祁德昌，比给罗家能收获更多。换成你们，你们如何选？”
“……”程惠英握紧拳头，又松开，似乎有些泄气。
李玉合的话都是事实，自欺欺人没意思。
“你没料到以清贵闻名于世的颍川荀氏，会这么不讲武德吧。不过我却觉得，这个世道谁想活下去都不容易。”
看着气势逐渐低靡的程惠英，李玉合忽然有些怜悯这位老人。
“老太，面对现实吧，罗家已成弃子。荀家虽然还会继续照佛你们，也仅仅只是照佛，不会再有更多，毕竟你们对荀家起不到任何助力。就像我说的，他们想给就给，想收就收，你们从来不曾在同等位置上对话过。至于肖屹肯定知道这边的情况，但他怪过荀家出尔反尔吗？永远不会。”
那是肖屹啊，在他手中的牺牲品何止千万，他想要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程惠英何尝不知，罗家此时面临的尴尬局面。
外人都以为罗家有大靠山，只有程惠英清楚自打爷爷死后，大伯父成为家主，这座靠山便渐渐远去。
她还在时，罗家若不想办法立起来，等她死后她几乎可以预见她的子孙们惨淡的未来。
话题过于沉重，刚刚还气势汹汹作妖的老太，此刻已经蔫巴巴。
李玉合不忍心继续欺负老人家，故意将自己的脸揉成怪异的形状，转移她的注意力。
“何必呢？老太你又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
说完，李玉合脸皮厚的指了指自己。
瞧，更好的选择近在眼前呢。
“噗！哈哈哈哈！”
程惠英被李玉合的傻气逗笑，这个憨憨，是个善良的孩子呢。
“老婆子我很久没碰到你这么有趣的人。你这丫头对我脾气，我喜欢。说吧，罗家若跟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可能大到你想象不到。”
不见硝烟的交锋过后，程惠英终于愿意谈正事，李玉合也跟着认真起来。
“不过这好处可不容易拿。天时地利人和，还需要一点点运气。罗家敢将筹码押给我吗？”
李玉合目光灼灼，眸中的火花引.诱着程惠英想要去尝试，所谓的‘不容易’。
她程惠英一辈子碰过几件容易的事？她最怕的是没有机会。
从幼时起，她就没觉得生活容易过。她如今的一切都是靠父母和她自己争取来的，她最不怕的就是困难。
“老太，我能给罗家大把的机会，只要你们能抓住一个，您的愿望在有生之年就能实现。不必依附于任何人，也不用任何人施舍，只要有能力愿意干就可以。所以罗家今后能走到哪一步，不是由我决定的，而是由罗家的子子孙孙不懈努力争取的。”
这一刻，程惠英觉得面前的小丫头仿佛已将她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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