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脏污已经被擦拭干净了，露出了一张常年吃不饱饭有些面黄肌瘦的脸蛋。
但他五官出奇的生得格外好看，瘦弱的身躯并未影响到他是个俊秀的小少年。
此时他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看着眼前蹲在他面前的娇小姐。
“唔……”
云妩伸着手指有些为难犹豫点着粉嫩欲滴的唇瓣，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排眼前这个小乞儿。
她有些头疼的耷拉着小脑袋，身上浅色的冬装格外的厚实，蹲在地上像是个圆滚滚的小圆球。
在她身后的是梁妈还有她的贴身婢女采薇。
“小姐，您看这……该如何是好啊？”
采薇委婉的问道，云妩也不知道怎么的当时就鬼使神差的让梁妈留下了他。
分明……她一开始是有些被他的眼神吓着了的。
可现在她也只能蹲在他面前干瞪眼，也不知道留他下来要安排到哪里去。
云妩看着眼前擦干净脸的小乞丐，觉得他长得还挺好看，尤其是那鼻梁。
她没忍住伸出粉白的手指戳了戳他的鼻尖，又觉得他大雪天的还只能穿着单薄衣裳很是可怜。
“梁妈，要不然把卖身契还给他吧，让他出府回家去……”
“别。”
穿着脏衣麻布的小乞丐忽的开了口，似乎是很久没喝水了声音很沙哑。
云妩戳着他鼻尖的动作一顿，有些愣神的看着他。
眼前这小乞儿那漆黑的眸子里一点光彩都没有，干涸到皲裂的薄唇再度张开。
“别赶我走。”
“你、你会说话！”
云妩的眼睛微微瞪大，似乎是被吓到了不小心没蹲稳，一屁股往后倒了过去。
“哎哟…”
她哎哟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好穿的冬装厚实，屁股一点也不疼。
“小姐！”
梁妈和采薇连忙紧张兮兮的上前来将云妩从地上扶了起来。
只是她还不肯站起来，非要蹲在地上，一双莹润的眼眸有些微微泛红，但好在倒是没有泪光。
梁妈和采薇这才松了一口气，因为她们的小姐打小就爱哭，是特别容易掉眼泪的那种。
那“小乞丐”方才下意识的伸出去想扶云妩，但在看到自己那满是冻疮的丑恶的手时却顿住了。
他收回了自己冷到发紫的手，因为厢房内有暖炉的缘故身上也渐渐开始暖和了起来。
他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怕弄脏了这干干净净的地板。
只是用那一双漆黑的眼眸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小姐。
小乞丐似乎是在等待着，等待着这位从小娇养着长大的小姐开口决定他的去留。
云妩记得刚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眸色便是黯淡无光的，而且他也从头到尾都不吭声。
她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她抿了抿粉唇抬起手来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发，素白的一张小脸上带着认真的神色。
“我给你卖身契你就能直接离开了，你留下来的话可是要干活的哟。”
那少年消瘦的面庞神色有些顿住了，满是冻疮的手微微捏紧身上粗糙的布料衣裳。
他那漆黑的眸子看向了云妩，却是坚定的点了两下头。
云妩觉得这人还真是奇怪，她好心想给他卖身契让他直接走，他还非是不走了。
“也罢……我叫云妩，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云妩似是也同意他留下来了，蹲在他面前歪了歪脑袋看着他。
“小姐……”
梁妈上前来凑到了云妩的耳边，她眼神有些怜悯的看了那少年一眼，随后压低声音对云妩说道：
“他比小姐小个两岁，那卖他进府的人说了，打小就没起名字……”
云妩忽的愣住了，她看着眼前紧紧攥紧衣裳的少年，当即便决定要给他取一个好名字。
“二狗？三草？四花？”
她掰着手指头十分连贯的说出了三个名字，因为这几个字都特别简单，她都不需要怎么想就能脱口而出。
“小姐，会不会太难听了点……”
采薇的嘴角抽了抽，有些委婉的看向了云妩。
云妩的脸颊红了红，当即就让梁妈去把她书架上的册子拿了过来。
最终在一众字里头戳中了三个组成了个名字。
“顾、星、然。”
云妩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出来，还带着稚气的面庞漂亮极了，抱着书册子蹲在顾星然面前看着他说道：
“那你以后就叫顾星然了，好不好？”
“顾星然。”
他的声音还是哑着的，干哑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并不好听。
云妩想着，倒是有些像她之前养过的小鸭子的叫声。
“我叫……顾星然。”
顾星然说罢便攥紧了衣裳，脸庞和单薄的身躯一样瘦削，他舔了舔干裂的薄唇，漆黑的眸子闪着暗光。
他爹一直都叫他贱种，娘亲没逃跑的时候叫他拖油瓶，因为他时常都是默不作声的，村子里其他人都叫他哑巴。
但现在……他似乎有了可以叫得出口的称谓。
不是连带着拳打脚踢的“贱种”，不是伴随着咒骂哀嚎的“拖油瓶”，更不是讥讽怜悯看笑话般的“哑巴”。
而是熠熠生辉的“顾星然”。
他缓缓抬起了头来，如往日一般死寂、黯淡的眼眸看向了云妩。
“你比我小两岁诶，个头也比我小……”
云妩比划了两下两个人的脑袋，一双杏眼似乎若有光芒。
平日里和云妩一起玩的人各个都比她年长，还比她长得高。
这下好不容易有个年纪比她小又比她还矮的小土豆，她当然高兴了。
“那个……”
云妩有些不好意思的歪了歪脑袋，发髻上的珠钗随着她的动作也晃悠了两下。
“你能不能叫我一声阿姊啊？”
她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眨巴眨巴眼看向了顾星然。
从小到大都只有她叫别人阿姊的份儿，她还没听别人这样叫过她呢。
顾星然那沉寂如同一汪死水般的漆黑眼眸里似乎多了几分光亮，但又转瞬即逝。
苍白的薄唇微张了几许，最后他用那还不大好听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
“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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