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7月9日，终于考完了最后一科的夫妇俩，出了考场后，顾不上别人异样的眼光，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发挥出了全部能量，虽然这几年没有在教室里坐过一天，可书本已经成了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直到这时候，他俩才有空去买了些礼品，到二舅、二姨家去探望，把他们近半年来在团场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感慨这次去对了，真的找到了亲人。
由于惦记着敏敏，也挂念相认不久的家人，何况如今正值农忙，家里还有几百只鸭子，云秀和林前进很快就启程返回大西北了。
再次坐上西去的火车，两人的心情与上次已经截然不同了，上次促使他们出发的是本能的求生欲，而这次，是回家的迫切心情。
他们这次回来，除了很舍得地买了一台收录机，其它什么都没买，为这台收录机，他们还专门买了好几盘磁带，都是专门用来学英语的。
他俩打听过了，以后英语在高考中的分数占比会越来越高，等三年后妹妹参加高考的时候，再像他们那样放弃英语，几乎就等于放弃高考了。
他们也了解一点团场的教学情况，英语老师非常紧缺，要想遇到水平高一些的就更难了，这台收录机是他们特意送给妹妹的礼物。
就在云秀夫妇到家的前一天，李国玲和沈建萍升学考试的成绩也揭晓了，两个小姑娘不负众望，在团中学的一百四十多名初中毕业生中名列前茅。
卓云乔第一时间就去找二表嫂报喜，请她把两个妹妹的成绩转告二表哥，让他打听打听，看能不能凭这个成绩升入师部中学的高中部。
李国玲这天正帮着老妈做饭呢，听见卓浩然在门口喊二姑和姑父，就知道二姐和二姐夫回来了，赶忙迎了出来。
林前进正在停自行车，云秀提着收录机递给妹妹：“国玲，用这个学英语，以后高考不吃亏，我和你前进哥这次英语算是全放弃了。”
秦凤兰正好从鸭棚回来，见云秀他们回来了，激动得不知该说啥好，也不敢问他们考得怎么样。
发现小女儿正小心地提着收录机，上下左右琢磨用法，心疼地说：“惯她这毛病干啥，买这花了不少钱吧？”
李国玲不服气地顶嘴：“妈，您不懂就别瞎咋呼，二姐他们买这个是为了让我好好学习，学英语，您懂吗？”
“死丫头，我是不懂，你倒是给我好好学，别浪费了，你看谁家学生有这么高级的玩意儿？”秦凤兰戳戳小闺女的脑门，话里话外透着自豪。
林前进拿了顶草帽就往外走：“爸和哥都在地里忙呢？我去看看能帮上啥不。”
秦凤兰赶紧喊住他：“等会儿，顺便把饭给带去，这次毛渠修好再浇一遍水，就等着收麦啦。”
李国玲赶紧把菜盛到一个菜盆里，她炒了一个西红柿鸡蛋，一个辣椒炒肉片，一样菜占半边菜盆。
鸭子肉他们家虽然不缺，但也不能天天吃，今天这猪肉是大姐夫今早送来的，说是地里的活忙，大姐让他们多给干体力活的做点好吃的。
秦凤兰直接拿面口袋装了十个刚出锅的热馒头，又往里放了三双筷子：“前进，你也跟他们在地里一起吃吧。”
等林前进出发了，李国玲才摆好饭桌，让卓浩然去喊妈妈来吃饭。
云秀猛一看李玉莲吓了一跳，这才没多久不见，嫂子咋瘦了这么多？
李玉莲有气无力地进了屋：“这次怀这个娃娃也太折磨人了，啥也吃不下……”
秦凤兰对此也很无奈，确实，大儿媳妇前头已经生了两个娃娃了，都没怎么害喜，也不知这次怎么这么严重，闻到油烟味就吐，强压着吃点东西吧，过一会儿就全吐出来了。
她掰着手指头算，安慰儿媳妇：“玉莲，再熬半个月，差不多就过去了，今天专门给你熬了点瘦肉粥，你试试能吃下不？”
卓浩然在一旁嚷嚷着也要吃瘦肉粥，当奶奶的自然不会亏他这一口，给他盛了一碗。
云秀简单跟母亲说了一下二舅和二姨家的情况，说他们那里也开始搞承包到户了，手上多少也有一点活钱了。
李国玲忍不住问二姐，感觉考得怎么样，题难不难，都复习到了没有。
云秀说自我感觉还行，多亏二表嫂帮忙找了往年的试卷，不然他们不在学校里复习，连题型都摸不到边。
这次回去正好赶上了公社中学的模拟考试，他们两个的分数处于中上游水平。
“那你和前进哥谁学习更好一点？”李国玲好奇。
云秀不好意思地：“我算是他教的学生，肯定没他学习好呀。”
李国玲问她：“二姐，你说大姐和建华哥明年参加高中毕业考，他们俩谁的成绩会更好？”
秦凤兰打断她：“这还用问吗？肯定你建华哥强呀，他好歹还上过两年技校呢，你大姐才上了个高小。”
李国玲不服气：“不一定吧，我觉得大姐学习更厉害，你看她才看了多长时间书，初中毕业考试分数就比我高，我可是在学校学了三年啊。”
云秀站在妹妹这一边：“我也觉得大姐很厉害，她要是真想好好复习，说不定连大学也能考上。”
秦凤兰：“你们俩呀，心就偏向自己姐姐，不过云巧这两年吧，那个脑瓜好像真的突然开窍了似的，干啥啥能成。”
李国玲也笑：“连脾气也好了很多，你看现在她都不跟您顶嘴了。”
云秀心想，难道以前大姐经常和妈顶嘴？或许吧，她一直跟在妈身边，有任性的理由。
旁边李玉莲一直没说话，她小口小口喝着粥，心里埋怨着卓云峰，也埋怨着肚子里的娃娃，这次可把她折磨够了。
卓浩然比他妈胃口还好，一口气喝了一碗瘦肉粥，砸吧着小嘴看向奶奶。
秦凤兰没好气地又给孙子盛了小半碗粥，嘴里还唠叨着：“这是你大姑妈专门给你妈换口味的大米，都让你这个小崽子抢着吃了。”
云秀捂嘴：“妈，浩然好歹能吃能喝不折腾人，嫂子肚子里的那个小崽子才是真折腾人呢。”
秦凤兰一愣，激动地问：“云秀，你刚才说啥？”
云秀：“我说啥了？我说嫂子肚子里的小崽子折腾人。”
秦凤兰：“不是这个，这句前面。”
李国玲插嘴：“二姐前面说浩然能吃能喝不折腾人。”
秦凤兰：“臭丫头，不要插嘴，再前面。”
李玉莲慢悠悠说道：“云秀喊了妈，对吗？”
云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无意识地顺嘴喊了一声妈，这下连她自己也懵了。
秦凤兰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盼了二十几年的这声“妈”，刚才真真切切就在她耳边。
云秀又小声对她说道：“妈，接着吃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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