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卓云乔既没有调回来,也没在团机关被降职重新安排工作,反而建起了个家具厂,还搞得风生水起的。
最好笑的是这么一来,就连她家之前自己盖房子的事也被旧事重提,说她家这下可算是发财了。
明明当初盖房子的时候,家具厂还没有影儿呢,反正她那段时间成了话题女王,只不过那些私下的议论都没什么真凭实据,更不可能拿上台面说。
王丽芳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还被她男人抱怨了两句,说她吃完饭招呼也不打就没了人影,也不知又跑哪嚼舌根去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嚼舌根了?我是办正事去了,谁像你,小车不倒只管推,从来没个眼力见儿,在单位里只会闷头干活,啥好事也轮不到你,回到家里连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
王丽芳的嘴巴可向来不饶人,噼里啪啦好一顿数落,后发制人,把她男人噎得赶紧住了嘴。
晚上躺在床上,王丽芳怎么也睡不安生,翻来覆去地琢磨,到底是应该满足于眼下的安稳,还是冒险去服装厂挣高工资,改善生活条件。
她也想盖几间宽敞明亮的大砖房,儿子和女儿能够各有各的一间屋,而不是像现在似的在中间拉个帘子了事。
最好是能有个属于自己家的院子,而不是像现在住的单位排房,一长排房子紧挨着住好几家,大伙为了过路方便,都没法打院墙,街坊邻居之间啥遮拦都没有,夏天想在门口乘个凉吃个西瓜,一整排房子的娃娃都能跑来围观。
“你搁这烙啥饼呢?还让不让人踏实睡觉了?”忍了又忍,她男人终于坐起来抗议了。
很难得,王丽芳没有和他吵,反而用一种很冷静的语气说:“我正在考虑一件人生大事。”
她男人也用很正经的口气问道:“咋?咱们师长准备退休,想让你去接替他?你舍不得粮食厂的父老乡亲?”
“滚犊子!就不能和你说句正儿八经的话,老娘正想着,人都说富贵险中求,我这值不值得冒个险呢。”
她男人横竖已经被她打扰得没了睡意,索性顺着她的话胡咧咧:“你这是偷偷配了咱们团储蓄所的钥匙了?打算半夜去搬回几捆来?”
还别说,王丽芳这两口子是真般配,在插科打诨方面一个也不输给一个。
王丽芳不想和男人斗嘴玩,坐起身来认真地说:“我有点想调去服装厂,就是我们厂卓云巧新办的那个,听说好好干的话,一个月工资至少七八十块呢。”
她男人一听也猛地坐了起来:“发什么癔症,好好的职工不当,你要去和一帮家属混?我看你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你胡说个啥?有工资领的能叫家属吗?我听说,家具厂计件工资最高的,一个月可拿了八十几块呢。”王丽芳想用高工资说服男人。
她男人切了一声:“那也得看能拿多长时间,别一年半载红红火火,然后就歇菜了。”
这正好也是她最担心的,所以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口气:“说得也是,我这不正琢磨嘛。”
“别胡思乱想了,你看咱们团哪有一个职工去凑她那个热闹的?不都是家属吗,反正也不损失啥,能有工资拿她们就直念阿弥陀佛了。”她男人倒头接着睡。
被他这么一打击,王丽芳暂时搁下了这个心思,习惯安稳的人,对于冒险始终有所顾忌。
另一个睡不着的就是朱副团长的岳母大人刘金娥了。
自从晚饭前听女婿说了那个好消息以后,她的心就一刻也没平静过,总是跳得咚咚的,好像随时准备从嘴里蹦出来一样。
心神不宁地和女儿一家吃完了晚饭,刘金娥非要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三儿子和三儿媳妇不可,她女儿怎么拦都拦不住。
她兴奋地搓着手说:“这回女婿是拿稳了才说的,不怕半路出啥幺蛾子,早点说给他们听早好,省得那个不省心的总欺负你哥,说咱家只会嘴上说好听的,从来不办实事。”
朱副团长心里正得意,刚才还趁机让媳妇给倒了两杯小酒,这会儿趁着点酒劲道:“妈,这事不能太过声张,但是你可以让三嫂先做准备,过不了两天就要搞竞聘上岗了。”
他媳妇想到刚才他说过要帮着写发言稿,赶紧拿过来纸笔:“到时候该说啥,你给写下来让三嫂提前先背着,她又没啥文化,肯定费劲着呢。”
要说朱副团长写材料那真是不含糊,抓起笔来就写,洋洋洒洒写了两整页信笺纸,这才把笔重重往桌上一搁:“就让三嫂照着这个说,准没跑。”
他媳妇拿过信笺,逐字逐句认真往下看,看到最后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参选人是朱天贵?”
“嗐,大意了,一时写顺手了,你快帮我划掉,改成鲁杨花。”朱副团长自己也差点被自己逗笑。
刘金娥不识字,据她所知三儿媳妇也是斗大的字不识半筐,见还要背这么两大页书,不由心里发怵,这事看着怎么越来越让人心里不踏实了呢。
她只好硬着头皮问:“你三嫂那文化水平,就是在扫盲班上了几天课,这么多字她能背下来吗?”
可她女儿却板着脸说:“背不下来也得硬背,一天瞎咧咧她可有本事了,到了干正事就抓瞎?妈,你来看,我说给你听,你讲给她听,其实也不用全背下来,就跟咱平时说话似的就行。”
这下把刘金娥吓得直往后退:“我这脑子哪记得住那么多?要不我拿回家让你大侄女念给她听行不?”
“那也行吧,让她想着用自己的话说,别就知道死搬硬套。”
刘金娥如释重负,叠好那两页宝贝信纸揣进怀里,紧赶慢赶往距离女儿家足有八公里的家里赶,生怕晚了耽误鲁杨花背书。
等她颠颠地赶回三连的家里,又马不停蹄地跑到大儿子家,把大孙女从被窝里薅出来,命令她把信笺上的字教会她三婶。
她孙女正做着梦就被奶奶喊醒了,还以为天光大亮了呢,谁知一看马蹄表,正是夜里十二点半,委屈得直想抹眼泪。
鲁杨花被婆婆喊起来时,也憋了一肚子的火,心说这个老不死的自己年纪大了没瞌睡,咋还折腾起全家来了?
待她骂骂咧咧地抠着眼屎,听到婆婆说这是小姑子家当大干部的姑爷帮她写的,就为了让她去单位搞后勤工作拿工资,一时竟大张着嘴半天都没合拢,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了吗?
然而高兴不过三秒,接下来的情况连刘金娥也傻眼了。
她家的大孙女今年开学就该上初三了,照理说在家里也算是个文化人,可展开姑父朱副团长的墨宝一看却傻眼了,那龙飞凤舞的字体,她半猜半认也顶多只能认出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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