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本就是睡得正香时被人从被窝里拉起来，起床气那是鼓鼓的，只是碍于奶奶的辈分不敢发作，现在一看要让她教三婶背这两页“天书”，便极不情愿地说上面好多字写得太潦草，她根本不认识。
“都是方块字，你咋能不认识唻？这七八年的学白上了？”奶奶刘金娥以为孙女因为瞌睡不想教，才故意说不认识，她女儿当时也看了，不都能认出来吗？
也难怪，她一个不识字的老太太，哪能想到女儿好歹初中毕业，又和女婿生活在一起，对她丈夫的字迹肯定比别人熟悉得多。
小姑娘一听奶奶说她的学白上了，心里更不舒服了，加上她对泼辣的三婶本就没啥好印象，不想半猜着教她，赌气道：“咱家又不是我一个人上初中，谁的学没白上让谁来教吧，我反正好多字都不认识。”
说完也不管她奶奶在后面喊不喊，一溜烟地跑回自己家睡觉去了，还把自己和妹妹那屋的门从里面给闩上了，心想今晚奶奶就是把门敲破了也不再理他们。
见小姑娘跑回家去了，刘金娥和鲁杨花都傻眼了，她俩一个全文盲，一个半文盲，对着那两页写得龙飞凤舞的信纸，真的成了看天书了。
鲁杨花毕竟年轻一点，这会儿脑子也转过弯来了，对婆婆说：“妈，这半夜三更的就算让我照着背，我也稀里糊涂的，等明儿个早上咱再让孩子教吧，实在不行那不是还有孩子的小姑吗？”
事到如今，刘金娥还能有啥办法，自己干着急，人家当事人不急，不过就算急也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睡去吧，明天起早点。”
别人倒是都如释重负去睡了，刘金娥老婆子却在床板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了，好不容易一块心病有了解药，可这药方咋就看不懂呢？不会是女婿故意的吧？
这个念头刚出来，她就赶紧打了自己的脸一下，这不可能，就算女婿有心糊弄她，女儿不是也在场吗？女儿看了也没说啥不合适，只是笑话女婿把名字顺手写成自己的了。
那看起来这件事还是靠谱的，只要三儿媳妇能把那纸上的话说个八九不离十，工作问题基本上就能解决了，自己这些年也算没白帮衬女儿，家里总算也沾了点女婿的光了。
她在这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倒是谁也没影响，她老伴去年已经去世了，所以她现在跟三儿子家住在了一处，因为她有退休工资，三儿媳妇倒是没有多说什么话。
其实还有一个人也睡得很不踏实，这个人就是朱副团长准备让他尝点甜头的一个下属团部园林队的队长施志兵。
从建设大西北的大方向来说，植树造林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过那是刚开始屯垦戍边，集合了所有人力物力，要让兵团建设在一片绿洲上。
如今二十几年过去，当初栽种的树已经成林，每个团的园林队要做的事就是灌溉、防病虫害，病虫害或者砍伐后造成缺漏的地方即使补种，和粮食生产相比较，园林队的工作就没那么受到特别重视了。
说起来现任园林队长施志兵是个胸怀大志的人，三十几岁就当上了一个单位的一把手，在前进团场也是数得上的一号人物了。
可这队长他当了五年了，却越来越没有了当初的斗志昂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些林带里的树木生长缓慢，他的心却开始杂草丛生，总觉得自己被埋没了。
他观察那些平步青云的干部，最终把自己没机会更上一层楼归结于不会走上层路线也就是常说的上头没人。
这不，当朱副团长从牧区调任回前进团场后，施志兵立刻就敏锐地盯上了这位自己的现任直属领导，决定想尽办法和他搞好关系，抱好这条大腿，力争能让自己的仕途柳暗花明。
怎么才能抱紧大腿？送礼呗。
施志兵下了狠心，把家里压箱底的一张狐狸皮都给拿出来了，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这种天气在大西北的夏季还真不好找，用一个面粉口袋将礼物送到了朱家。
朱副团长一心当大官，不惜抛家舍业去边远牧区驻扎，内心本就渴望着出人头地，那出人头地的象征是什么？不就是自己说话能算数，有人要办事求到面前来有面子吗？
当然了，实惠是一定的，不然他苦哈哈地付出那么多究竟为了啥？为了媳妇无休止的唠叨，娃娃的陌生疏远吗？
在昏暗的夜色里，两人心照不宣，朱副团长拍了拍施志兵的肩：“咱哥俩，谁跟谁呀。”
他这一拍，施志兵心里顿时就踏实了，领导心领神会，有好机会肯定惦记自己，这礼，绝不会白送。
狐狸皮多难得呀，比狼皮还难得，毕竟狐狸特别狡猾。他在园林队从护林员混到今天，总共也就打到过这一只狐狸，连自己媳妇想做件坎肩他都没舍得，花钱请行家熟了这张皮子后一直珍藏着，就打算关键时刻派用场呢。
朱副团长得了狐狸皮，转脸就献给了媳妇，还在媳妇跟前受到了“嘉奖”，心里别提多美了，再次认定自己往上爬的决心和目标是正确的。
可老话说无功不受禄，从此朱副团长也有了压力了，总得给施志兵尝点甜头才行呀，人家送礼图的什么，自己不也心知肚明吗？
现在瞌睡遇到了枕头，政委都同意家具厂和服装厂进行干部竞聘，这让施志兵尝甜头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她卓云乔就算有点本事，也不能三头六臂吧？两个厂的厂长，她当得过来吗？
再说自己这也算给她减轻压力，到时候说出来多么冠冕堂皇呀，作为领导，怎么能看着一个女同志如此操劳，一个人操心两个厂子的事呢？
做服装方面施志兵肯定是什么也不懂的，他完全可以去当家具厂的厂长嘛，家具厂用到的木龙骨，不就是园林队在治理林带的过程中砍伐回来的木材？
仔细这么一想，这不是挺对口的吗？
何况施志兵好歹也当过几年园林队的队长了，无论是管人还是管事，多少都有一定的经验了，迅速上手肯定没什么问题。
把这些想了一遍，朱副团长当天下午就溜溜达达看似无意地到了园林队，自然，受到了施志兵喜出望外的热烈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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