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是他姑父来了,真是稀客呀!”
他们正说话间,冷不防从门口探进一个脑袋来,嚷嚷了一声,嗓门大得把朱副团长和沈建华都吓了一跳。
认出来者是鲁杨花,朱副团长不由面露愠色,媳妇的这个三嫂说话做事也太不分场合了,在厂里公然以亲戚相称,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这层关系吗?
沈建华看出了朱副团长的不悦,问道:“鲁杨花同志,朱副团长是来指导咱们工作的,你手头的事都忙完了?”
鲁杨花见朱副团长不搭自己的腔,一时也觉得有点没趣,缩回脑袋道:“沈厂长,我是来找你的,有个衣箱,我觉得有点质量问题。”
听到工作上的事,沈建华一点也不耽误,对朱副团长点头示意一下,便拔腿跟着鲁杨花出了办公室。
朱副团长也坐不住了,他正想看看残次品家具究竟是什么标准,沈建华又会怎么处理这些事,便也起身跟了出去。
到了一间操作间,鲁杨花指着一只衣箱说:“沈厂长,这箱子其它几面我都检查了,没发现什么问题,可底下有一两处磨损挺明显的,咋办?”
这是一只用龙骨和麻绳编制的衣箱,沈建华凑近仔细查看,又拉了拉磨损的麻绳,制作这种衣箱的麻绳有小指粗细,这根麻绳有一处将近三分之一都被磨断了。
检查完后,他对鲁杨花说:“这点问题工人可以处理好,咱们的衣箱都是双线编的,只是其中的一根磨损了,另一根是好着的,让工人返工,换掉磨损的这根就行了。”
鲁杨花点头称是,将这个衣箱放到了一边,继续检测其它家具去了。
朱副团长看在眼里,心里打起了小九九,照沈建华的做事风格,家具厂恐怕一个月也出不了一件能半价处理的残次品,得想想办法才是呀。
沈建华见他也跟了过来,解释道:“因为我们用的是编织法,难免会有些材料发生磨损,不过基本上都能处理好,不会造成大的浪费。”
“沈厂长,之前我听过卓厂长给政委汇报,说是咱们家具厂已经给团里创造了几千块钱的利润了,对于一个新单位,做得很好呀!”朱副团长开始套话了。
沈建华自己可以谦虚,但对卓云乔做出的成绩他可不想太谦虚,笑着说:“我才接手不久,万事开头难,开始的困难很多,多亏卓厂长带着大家都想办法解决了,现在不光能按时给工人发工资,还能给团里上交利润。”
朱副团长可不想听他说这些,他压低声音问道:“据我所知,不管是你爱人还是你当厂长,你们一直拿的都是原来的工资,级别没调整过对吧?”
“嗯,没有。”沈建华老实回答道。
朱副团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笑:“无私奉献,很高尚啊!不过……我个人觉得,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公平呀?”
沈建华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谨慎地回答道:“能带着家属干点事情,也算我们这些年没白白得到团里的培养。”
“可是我听说,现在内地搞改革开放,都讲究按劳分配,能者多劳,像你们俩这么能干,就应该多得才对。”朱副团长的话变得直白起来。
沈建华索性和他装糊涂,假装高兴地问道:“朱副,是不是团里研究过了,要给做出贡献的卓厂长发点奖金?”
朱副团长一下哑火了,这根本就是没影的事,他可不敢瞎编,尴尬地打了个哈哈道:“呵呵,这个嘛,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对吧?”
沈建华哦了一声:“其实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在工人的计件工资上已经体现出来了,只是对不直接参加生产的管理者来说,做的工作不太好量化。”
“什么规定都是死的,只有人是活的,要我看呀,你们也该活动活动这里了。”朱副团长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沈建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以为他对生产和销售方面有什么建议,竖起耳朵准备认真听取。
朱副团长却不急着开口,反而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压低声音道:“比方说这个残次品吧,标准最终掌握在你手里对不对?合格品和残次品的差价有多大,这个就不用我说了吧?”
见沈建华愣在那里,他索性把话挑明了说:“发到省城的东西基本上回不到咱们本地来卖,可咱们本地人就不买家具了吗?出厂时是残次品的价,人家买的时候随便比零售价优惠一点,谁不想占这种便宜?”
他这一番话真是让沈建华震惊了,他万万没想到,一位副团长,自己和媳妇的直接上级,心里全是占公家便宜的小九九,这算盘打得真够溜的呀。
朱副团长拍拍沈建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沈,咱们是男人,男人就是要顶天立地的,不趁着大好机会为老婆孩子多赚点钱,能算得上好男人吗?”
虽然被他拍得浑身别扭,沈建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哈哈一笑问道:“朱副,您这是专门考验我来了吧?请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工作,严于律己,不会做对不起领导信任的事的。”
“呵呵,哈哈,你果然是个人才!”朱副团长努力掩饰着尴尬,只好也跟着他笑。
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过于自信了,把话说得有点太直白了,对方又不是小孩,怎么会轻易相信呢,肯定会疑心他为什么同意自己私下赚钱。
既然如此,自己就得脱鞋下水以表诚意,他就不信有人不喜欢钱,尤其是这种动动脑筋就能赚到的钱,放谁眼前不心动?
想通了这一点,朱副团长便不再有任何的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地说:“小沈,也不怪你不信,这样,我给你打个样吧。”
接下来他直接列起了单子,两个双门衣柜,一个梳妆台,四只衣箱,让沈建华按照残次品的价格出厂,等他收了买主的钱后就返给沈建华两成,粗粗一算也有三十块。
沈建华万万没想到他这就来真格的了,看来这事不能靠插科打诨糊弄过去了,神情便严肃起来。
他正色道:“朱副团长,不管您是在考验我还是真的要帮熟人买家具,我都只能回答您,这种事我不能做,不然对不起我的良心。”
“嗐,我也不是没良心的人,不用你去克扣工人,工人的计件工资照样给他们,我了解过,没有多少。”朱副团长以为他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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