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幽月朝他一步步的走近。
一旁的宫人们看着这一幕，只当沐幽月是要去观赏那塘里的锦鲤。
“林嬷嬷，你先去忙吧，我晚点自己去找姑姑。”
林嬷嬷点头，“是，郡主。”
待周围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沐幽月盯着那作画的男子，见他始终在描摹轮廓，不画容貌，终于开了口。
“你是谁？”
沐幽月问。
凭她对幽灵的判断力，这绝对不是一个新的幽灵。
此人在人间飘荡许久，但却气质儒雅，举手投足间斯文平和，并非厉鬼。
沐幽月对他的来历，有些好奇。
男子作画的手微顿，凝向沐幽月，带着几分存疑，“你能看见我？”
“嗯。”沐幽月点头。
又问，“为何死后不去转世？你生前并非恶人，下一世不会亏待你。”
闻言，男子笑着摇了摇头，“转世不好。”
“转世了，就不能陪着她了。”
她？
沐幽月下意识的往沐太妃寝殿的方向看去。
“你在陪我姑姑。”她笃定道。
男子又一次深看她一眼，“你是她的侄女儿？”
“时间过得真快啊，连她的侄女儿都这般大了。”
沐幽月在旁边坐下，装作给鱼儿喂食的样子，免得旁人看来，以为她像个神经病一样，在自言自语。
“你是我姑姑从前的恋人？”
“姑娘莫胡言，辱了她的名节。”男子纠正道。
沐幽月嗤笑一声，“那你在这单相思呢？”
她又故意恐吓男子，“我告诉你，我是抓鬼的，你要是不想被我收走，你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的身份。”
“否则，你这阴气成日围绕在这里，会影响我姑姑的气运。”
男子果然被她吓到了，面色哆嗦了一下，站了起来，朝沐幽月鞠了一礼，“在下平州天河人氏，许益谦。”
“当年，是我负了她。”
许益谦说起往事。
沐幽月听完这一段往事后，又一次，对人世间的情感，有了新的认知。
许益谦死了二十八载。
死后未转世，一直陪在姑姑身边。
而她一直觉得姑姑身上有股与世无争的淡漠感，整日与佛相伴，只怕也是因为许益谦的死，看淡了这尘缘。
但想归想，她还是忍不住要骂一句，“你这个人咋那么倔呢？你这一死，不是正好让抢你身份的人高枕无忧了吗？”
“我……”
“文人风骨，关键时刻，损人损己，傻的没边。”
“……”
“蠢！”
“……”
许益谦这边被骂的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那边胖幽灵又跳了出来，附和一句，“可不咋地！把人姑娘的心骗了，你丫的跳河去了。”
“现在死都死了，还死乞白赖的在这陪她，人也看不见你，你搞那么深情干毛线！”
“渣渣哦！”
沐幽月非常赞同的点头。
还顺带问道，“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胖幽灵环抱着双臂，“我高低也要把你姑姑先娶了，回头让你爹这个丞相出面，给我报仇！多爽啊！”
“有后台不靠，简直二百五！”
沐幽月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妙啊！”
许益谦被他俩说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有些自卑的垂下眼，“我一个穷书生，考取不了功名，又怎么配得上丞相的妹妹？”
“……”
“……”
不一会儿，沐幽月去了沐太妃的寝殿。
许益谦也跟在她身边。
沐太妃今日身体有些抱恙，握在床榻上，见到沐幽月来了，作势要下床。
“姑姑。”
沐幽月扶住她，“还是躺好吧。”
说罢，又给沐太妃把了个脉。
把脉的过程里，她说，“姑姑，深宫寂寥，回家吧。”
沐太妃笑着摇摇头，“习惯了也还好，回去，怕是还不习惯了。”
“姑姑，你怕鬼吗？”沐幽月看向沐太妃。
沐太妃微怔，又笑道，“鬼有何惧，这世上，有些人比鬼可怕多了。”
闻言，沐幽月垂着眸，帮沐太妃挽好衣袖，启唇道，“我刚刚进门前，看见了一个鬼。”
“他是个书生。”
沐太妃的手指微微一颤，神情恍惚了一下。
“我与他闲聊了一会儿，他说，他已经陪了你整整二十八年。”
“姑姑，你有等待的人吗？”
沐幽月话落，沐太妃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急急问道，“他在哪儿？”
“甜甜，告诉我，他在哪儿？”
沐太妃看了眼四周，可却什么也看不到。
许益谦，是你吗？
下一秒，沐太妃一脸衰败，“二十八年，他竟没有去转世。”
许益谦站在一旁，眼眶红润。
因为怕自己身上的阴气影响到她，这些年，他一直坐在锦鲤池旁，不敢与她靠得太近。
偶尔，会见到她出来走动。
但也只敢远远的看着。
他放弃转世，沦为这世间的孤魂野鬼，只想赎罪。
“姑姑，你想见他吗？”沐幽月问。
沐太妃一颗心揪起，想见，又害怕见到。
沐幽月将姑姑的神情看尽眼底，她催动玄灵术，引灵现世。
沐太妃就这样，恍惚间，见到一个影子，慢慢的化为人形。
一如当年，依旧是记忆里那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沐幽月说罢，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门外，沐幽月的脸色在逐渐的苍白。
她可驭鬼，但引灵现世，违背玄灵术的宗旨，忤逆天道，她会受到被玄灵术反噬的折磨。
屋内。
两人一个站在门口，一个坐在床榻上。
短短的距离，却是遥遥相望。
“许益谦，我老了。”沐太妃望着他一成不变的容颜，自嘲的笑了笑。
许益谦走近，在她的床边蹲了下来，温柔笑道，“怎么会，一点也没变。”
沐太妃从来没敢奢求，自己这辈子，还能有与他叙话的场面。
甜甜说，许益谦陪了她二十八年。
原来，那些漫长又寂寥的岁月里，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陪伴着她。
“静姝。”
“是我害苦了你。”
沐太妃摇摇头，“是命运安排，你我都无法改变命运。”
说罢，她又朝许益谦伸手。
许益谦亦是朝她伸手，两人的手指相触，却是感知不到对方。
“静姝，回家吧。”
“我陪着你，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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