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今夜心神激荡的次数太多,此时更是控制不住,仿佛见鬼一般“呀”地一声凄厉地叫了出来,随即抖如筛糠地爬向一旁的陆华后面躲起来。
陆华也是惊吓得一个趔趄,手中的官帽差点没抱稳。
陆宴礼微微转头,林双会意,走到他身后推动轮椅,主仆就这样来到了陆华夫妇眼前。
“兄长,嫂嫂,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陆宴礼轻启薄唇,抬头看向陆华,浅浅扯出一抹疏离的笑。
陆华林氏双双对视一眼,两个人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陆宴礼醒了?!
大房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陆华愤怒地悄悄瞪了一眼林氏,无知妇人!这数年来他多番叮嘱,让她必得看好了陆宴礼,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即知会他。
谁知这会儿人已经活生生坐到面前来了,林氏居然还半点不知!
林氏似信非信地盯着陆宴礼打量片刻,怎么可能!
分明数月之前她还不辞辛苦跑到梨岚院看过他,他那时同活死人没什么两样,给他用的药也不过是些最没有效用的废方,也叮嘱了看顾他的丫鬟不必上心。
他如今怎么可能好端端地醒过来?!
宁以卿!肯定是宁以卿搞的鬼!
林氏怨毒地挖了宁以卿一眼,这个商贾之女定是趁着她懈怠,用了什么妖法把陆宴礼弄醒的!
宁以卿此时也惊诧不已,她知道陆宴礼有转醒的迹象,但是用药力冲破经脉淤堵仍需数天,怎么可能会这么快?
这还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看见活的陆宴礼。会动弹,能说话,仍旧如印象中一般,待任何人都一样的冷漠疏离。
宁以卿心情复杂,眼眸稍稍垂下,盯着自己的鼻尖,却不知为何,感觉有一抹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从自己的脸上扫过。
“兄长嫂嫂见着我,似乎不太高兴?”
见堂上众人都沉默,陆宴礼又淡淡开口,眼神带着探究之色看向陆华,此话一出,逼得陆华不得不硬着头皮同他对视。
陆华干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又悄悄咽了一口唾沫,这才好不容易找回兄友弟恭的感觉,他两步并作一步上前,热络拉起陆宴礼的手。
就这么须臾之间,竟然已经在陆宴礼手背上洒下几滴热泪来。
“宴礼!我的宴礼!”陆华哽咽起来,仿佛话都说不完整,“为兄怎么会不开心呢?我是着实没有想到会有此意外之喜,实在是大喜过望,惊喜若狂!这才失了态!”
林氏努力压着砰砰狂跳的心,也试图从地上站起与陆宴礼寒暄一二,但双腿实在虚软太过,只能努力拉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对着陆宴礼连连点头。
陆宴礼沉默地看着陆华覆盖在自己手背之上的手,片刻,不着痕迹地轻轻拂开。
“宴礼能再活着见到兄长,也很欢喜。”他语气之淡,仿佛在说一句跟自己完全无关的话,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来。
“本该是皆大欢喜之事,却不知兄长此时何故要逼休我妻?”
他从头到尾没有正面看过宁以卿一眼,却不动声色地自行将轮椅推到她身前挡着。
宁以卿垂下的眼眸可以清晰看到他清瘦的背脊,和脖颈之处那为了推动轮椅用力过度绷起的青筋,不由升起一丝担忧来。
他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他的手和脚如今恢复到什么程度?这样贸然下床出门会不会耽误恢复?
宁以卿愈想便愈发着急,她轻轻俯身在陆宴礼耳后,“你先回去,这里我可以应付得来。”
陆宴礼算得上是她正经收治的第一个病人,眼看大病将愈,她可不想生出什么变故来!
陆宴礼仍旧没有回头,只是肩颈处被幽香的女子气息靠近,忽然僵了一僵。
他缓缓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宁以卿的手背以示安抚,旋即又道:“兄长嫂嫂,为何不回答我?”
陆华与林氏见他二人举止亲密,心中不免腹诽陆宴礼究竟醒了多久?瞧二人的关系,定是已经清醒着相处多日了!难不成他这些时日一直醒着,却又为何要故意瞒着大房?
难道他对大房起了疑心?
可是从前陆宴礼对他这个大哥不说百般恭敬,也能算得上兄弟和睦,如今怎么会贸然
定是因为这个宁以卿!
不过须臾便思及此处,陆华想定了,这宁以卿实在难缠,绝不能留,便立时正色道:
“宴礼,你大病初醒,许多事情你并不知晓,这宁氏原是我们替你聘的妇人,原本是皇恩浩荡不敢辜负,却不想她目无尊长、忤逆狂悖,是个挑拨生事、心机手段用尽也要搅得宗族不宁的恶妇人。”
“父亲母亲临终殷殷托付,要我这个做兄长的照顾好幼弟,我实在不能见这样的妇人伴你左右、牵累于你,今日我便做了主,将她休弃!日后定好好挑选,重新为你觅得佳妇。”
祠堂中的族老们见到陆宴礼,原本都心潮澎湃起来,要知道这可是陆氏目前最大的依仗和希冀,然陆华一番话,又叫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这毕竟是亲生的兄弟,和新娶进门压根没认识几日的妻子,这二者孰轻孰重,岂不是一目了然?
虽说宁氏前面说的几番话好似有些道理,但若大房真的存了心要害陆宴礼,怎么这会儿他又好生生坐在众人面前了?
“宴礼啊,华儿说得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一名长者眉头深锁,思量半天仍旧开了口。
“这毕竟是你大房二房之间的事情,叫一个妇人出来叱咤其中本就失礼。之前是以为你还在病中,如今你既大好了,这些事情还须得你来拿个主意。”
“敢问兄长一句,”陆宴礼蹙起英挺的眉,“这桩婚事是圣上下的旨意?”
陆华蔫蔫点头,又不死心,“圣上虽然赐婚,但这女子如若不守妇德,依照律令,想必也是……”
“兄长以为,圣上赐这桩婚事是何用意?”陆宴礼肃然问道。
“这、圣意岂可擅自揣测……”
“兄长也知圣意不可妄测?”陆宴礼正色,“那兄长如何就能觉得,休弃宁氏之举,不算违背圣意?”
“况且,宁氏已经过门,便是我的妻子。”
“不经夫君过问便要休弃妻子,不知兄长要以何名义行此举,守的又是哪道律令、哪条纲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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