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娇小的婢女施施然对陆宴礼福了一礼,头却未曾低下,动作间规仪有范,略带着华贵天成的倨傲之韵,简单来说,看上去像是瞧不起在场任何人。
宁以卿暗暗思忖,她口中所说的“夫人”,会是谁呢?
是京中哪位名门贵眷?
坊间传闻,安平侯府的小侯爷俊逸疏朗,小小年纪便有赫赫军功,在陆宴礼重伤昏迷之前,对他趋之若鹜的高门贵女可不少。
想来眼前这位,必定也是当年他的追慕者之一的婢女了?
那婢女对陆宴礼身旁的她置若罔闻,宁以卿便也不动声色地让开位置,回过身去继续欣赏那副紫彩珍珠头面。
头面好看是好看,只是这“旧情人”,只怕难缠。
宁以卿开始思忖,如若自己非要这副头面不可,这琅玉楼的东家是会卖安平侯府夫人一个面子,还是会全楼上那位目前她还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夫人,那位安平侯旧识的情呢?
好像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安平侯本人了。
宁以卿气定神闲地在一旁站定,微微侧脸去看安平侯本人的反应。
陆宴礼脸上只有茫然之色。
他看着那位近在身前,衣着讲究的女婢,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头,后退半步,与她拉开距离。
从前某些狂蜂浪蝶如同饿虎扑食一般的不好回忆还在脑中萦绕不去,他向来不喜与女子有什么纠缠牵扯,何况如今自家夫人就近在跟前,这婢女对她却全然未有半分礼数,于是他沉了沉脸,问道:
“你是谁,你家夫人又是哪位?”
那名婢女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有此问,微微张大了双眼,满脸写着不可置信,连声音都没有方才的那样倨傲端庄,变得微微尖锐起来,“陆将军不记得奴婢了?”
“奴婢是碧沅,从前与您见过好几回的。陆将军,您仔细想想。”
自称碧沅的婢女眉目间渐渐攒起怒气,原本以为她露了面,陆宴礼定然就知道她家主人也在,谁知这人竟然问她是谁?!
她是谁?
是昔日这大魏京都之中最尊贵璀璨的那颗明珠身旁的贴身婢女!
她从前还替主子为这位少年将军送过不少东西,陆宴礼与她见过的面少说也有七八回了吧,如今他竟然一脸茫然,问她是谁!
这话若是叫楼上自家的主子听见了,得有多伤心!
如今她自报名姓,陆宴礼就算不记得她这张脸,也应该还记得她这个名字吧?
然而
“我不认得,”陆宴礼蹙着眉头,微微抿了抿嘴,从口中吐出无比冷淡的四个字来,又道,“你家夫人是哪位大人家的内眷,寻我何事?”
宁以卿在旁有些无言以对。
她知道那些坊间传闻并不假,就前世她对陆宴礼的了解来说,寡淡疏情才是他一贯的作风。
眼下这个陆宴礼才比较像她了解的陆宴礼,而不是……宁以卿微微移开眼眸,脸颊有些燥热,而不是那个在宁府她的闺房里、在马车上,与她近在咫尺,说着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的人。
所以陆宴礼说不认得,就是确实不认得,也许这婢女说的没错,见过数回,但他仍旧不认得。
碧沅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白,脱口而出斥责道:“大胆!我家夫人是”
话到嘴边,却又不得不咽了下去。
她家主人身份尊贵,哪里是能随便宣之于口的?何况此处人多眼杂,她若是在这里同别人起了争执,万一叫人传了出去,回头岂不是给主子徒添烦恼!
她环视周围几人一眼,眼光在宁以卿脸上停留了片刻,眼底写满不屑和鄙夷,见陆宴礼立时挡在宁以卿跟前,她才跺了跺脚,气呼呼地朝楼梯处走去。
宁以卿与陆宴礼对视一眼,宁以卿眼中是懵然和莫名,陆宴礼则稍稍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无妨,夫人喜欢这件头面,便让他们包起来吧,这楼中珍宝首饰数不胜数,我再陪夫人挑一挑。”
在他眼中,不过是打发一个莫名其妙又趾高气扬的婢女罢了,何况这个婢女似乎还对自家夫人有些不怀好意,陆宴礼想着,一会儿定要多买些首饰衣裳给夫人赔罪才是。
宁以卿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这套足够了。”
此时再买别的,怕陆宴礼倾家荡产,还是等改日她自己来买吧。
琅玉楼的那名侍女将头面一一装好木匣,陆宴礼正要让老袁上来结账,未料楼梯之上轻巧“咚咚”几声,又有人往下走来。
不再是之前那个有些骄纵跋扈的碧沅,来人身着碧绿罗裙,上披湖蓝色苏锦小袄,个子高挑,气质恬静,同碧沅一样束着双丫髻,首饰规格也统一,想来也是那位“夫人”的婢女了。
来人一样是快步走到陆宴礼和宁以卿跟前,不同的是,她脸上带着和煦笑意,对着宁以卿和陆宴礼分别福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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