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脱口而出,宁以卿眸光愈发冷冽愤恨,直到耳边久久未曾听见陆宴礼回应,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一股寒意蓦地从脚底爬上全身。
她说错话了。
容王此人与宁家纠缠颇深。
前世她并未察觉,只以为是父亲意外做下善事结下善缘。
可前有陆淮之的红颜知己乃是昔日容王府歌姬,后又得知她之所以会被指婚到安平侯府,全因容王促成
也就是说,前世,她就是这样的因果嫁予陆淮之,而后,宁家几乎倾尽全力帮扶陆淮之的仕途,而那惜月娘子也是于陆淮之登科之后,开始频繁出现于陆淮之的雅颂阁中与他密谈。
再后来,便是陆淮之亲自拿着皇帝下的圣旨,到宁家抄家斩首。
而那时容王如何了?宁以卿尽力回想,却想不起什么来。
她只记得有一次难得林氏松口让她回门,见父亲神色郁结,才从母亲口中得知
容王为拜谢世子恩人,数度想邀父亲一聚,父亲深思熟虑后,直截了当地做出拒绝,并且言明无功不受禄,救下世子本是医家之责,从今往后,不再受容王府任何恩惠。
那之后父亲便惴惴不安了许久,担忧贵人怨恨报复,可许久许久,久到宁以卿自己都忘记了。
因为容王就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让人上门。
可如今从陆宴礼口中得知了求娶之事,她便没有办法不将这些事情一并联系起来。
可陆宴礼不知道,他不知道容王在这些事情中的牵扯!
宁以卿自知一时冲动说漏了嘴,她抬眼看去,见陆宴礼久久不动,一双墨缎深瞳紧紧粘在自己脸上,面色严峻肃穆,眼中有疑惑、更有探究。
宁以卿微微敛眸,解释道:“有一事,侯爷或许不太清楚。”
陆宴礼并未说话,只仍旧面带深意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宁以卿深吸口气。
“早在圣上赐婚的旨意下达之前,我便与陆淮之结识了。”
陆宴礼的眉毛微微一挑。
这正是他想听的。
早前老袁就曾对他说过,宁以卿与陆淮之原本有情,两家婚事过了明面,只待嫁娶之礼,而宁以卿却不知为何,在拜堂那日忽然提出换他作夫婿。
他原本还为此事吃味气恼过一段时间,以为宁以卿明明心有所属,却因为一时之气改嫁。
后来虽然宁以卿几番言明她对陆淮之并无半分情谊,但个中缘由她从来都不肯同他多说半分。
今日竟然是她主动提起了。
这是不是表明她如今对他的信任,终于又多了一分?
陆宴礼心绪微动,胸膛之中有股难以抑制的喜悦缓缓升起,唇角也不由得随之微微上扬几分。
他坐直身子,与宁以卿面对面,正色道:“你说,我在听。”
“去年腊八。”历经两世,如今宁以卿再回忆起这些事,只觉恍若经年,对当年自己的少不更事更加悔恨起来,她眸中光亮逐渐黯淡,缓缓开口。
“腊八节,宁府向来有施粥的例俗。可去年那时,父亲还未赶回京中,便只能由我随母亲一同到城外施粥,母亲因忽感风寒,不得不提前回府。”
“余下我在施粥之处主持大局,日渐黄昏方才回府。为了赶在城门关闭前回京,车夫没有走官道,而是绕近路,从一条林中小道走。但雪路难行,马车也不巧在路上突然损坏。”
“正在我一筹莫展之时,”宁以卿微微呼了口气,嘴角浮现一抹讥诮笑意,“自称在郊外围猎游玩的陆淮之出现在那条道上。”
然后就是顺理成章地,陆淮之表现出一副古道热肠的模样,见马车一时间实在难以修好,便提出让宁以卿和玉湘先乘坐他的马车回京。
而他自己则在城郊驿站对付一夜,直到次日,才驱赶着修好的马车去宁府交还。
宁以卿嘲讽一笑,如今想来分明是如此有意为之的一个局,前世她却蠢得没有半分发觉,还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份恩情,甚至觉得陆淮之是个恪守礼节的正人君子。
“那时我与他也只算一面之缘,后来元宵灯会,花朝踏青,数不尽的各种我出门游玩的节日里,都能与他偶遇。”
她虽回了京,受得许多拘束,却仍旧改不了爱热闹的脾气,便只能在这些节日里出门。而每一次遇见陆淮之,都是她带着玉湘出门的时候。
“元宵夜灯,城东四处张灯结彩,游人摩肩接踵,我不留神被行人冲散,差点跌入河中,他便如神兵天降般出现,救下我。花朝踏青,林中忽然不知谁家马儿发狂,差点将我踏于蹄下他又出现了。”
宁以卿说得越多,眼中的愧悔与憎恨之色就越深。
就凭着这些,前世的陆淮之便这样住进她的心中,无论婚后他如何冷眼相对,她都会因这种种前缘心软,努力劝诫自己应当恪守妇道、以贤为先。
都是她这蠢出生天、为情乱智的猪脑子,才叫陆淮之屡屡有机可趁,害了全家性命。
宁以卿的手指紧紧掐入掌中,但手中的痛哪里有此时心如刀绞的痛来得那样强烈,她眼中逐渐聚起一汪热泪,话音刚落,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就这样滚落到下颌。
陆宴礼在旁见她提及陆淮之便落了泪,心中不免有些酸涩难捱,却更是手足无措起来。
他从怀中摸出一方玄色帕子,递到宁以卿眼前,却踌躇许久,不敢动手为她拭泪。
艰涩的嗓音从他喉间缓缓滑出,“所以你那时对他动过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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