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启看着面前双目通红的妹妹，她紧紧捏着手中的杯子，眉目之间再无一点天真无邪，满满都是浓重的怨气，仿佛是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
他看着有些陌生的妹妹，觉得身体里一阵翻江倒海，血液都被凝结住了一般，行动都变得迟钝了起来。
他只觉得，妹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利刃，一下一下刺穿他的心。
他竟然，为仇人卖命了这么久。
“她笑着看我被羞辱，看着我的孩子溺死在血池，所以我哪怕爬，也要爬过来看着她被砍头。”
方檀凝咬着牙，声声泣血。
方启落在膝上的手颤了一下，看了一眼妹妹，又转过头看向大堂门口，一波又一波的女子正在被搀扶着往里面来，个个身形纤瘦，行如弱柳扶风。
戴着帷帽的方启看不出，但不戴帷帽的个个和妹妹差不多，都是面黄肌瘦，眼窝凹陷，畏光又有些怕人，看起来有些恍惚的。
方启嘴唇动了动，那些戴着帷帽的应当也是一样的，甚至，比这些戴着帷帽的状况还要差。
身旁的方檀凝放下茶杯，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向了外面，她看着那一个一个被搀扶着走进来女子，声音平静道，“兄长，你知道吗，被关在那里的可不止这些人，有被折腾死的，有疯了傻了什么也不知道的，还有被折腾的动也动不得的。”
“昨天夜里回来的时候，她们听说萧秀要被处斩了，有的人哪怕动不了也想来，没有一个人不想亲眼看着萧秀死的，没有一个人。”
“怎么就只是砍头呢，怎么能只是砍头呢，她这样的人，应当被五马分尸才对啊……”
方启听着方檀凝一声一声叹息，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
他扶着方檀凝在萧棠让人准备好的厢房中住下以后，才步子沉重地踏出了厢房。
方启抬起手遮了一下太阳，他头一次觉得明州的太阳光刺眼。
有个轿夫扶着一个女子往里面走，女子唇色泛白，步子虚浮，下一秒就往前栽了下去，轿夫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一只手扶住了女子。
女子看起来很虚弱，抬起头抿了抿干涩的唇，“多谢。”
方启看向轿夫，“我扶着她进去吧。”
轿夫扶着女人看了他一眼，见他穿的不是泽亲王府的衣裳，明显的不放心，他并没有松手的意思，扶着女人一本正经道，“两位公主吩咐了，一定要将人好好送进厢房。”
顿了一下，他又抬起眼睛看向了方启，“你不是泽亲王府的人吧，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方启扶着女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那轿夫叹了口气，道，“你该不会是萧秀的人吧，还想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么？”
“你能堵住这一个人的嘴，能堵得住所有人的嘴么？今日要来的姑娘可多着呢，就算你将今日送来泽亲王府这些姑娘的嘴全都堵上，那山上那边也还有许多人。”轿夫扶着女子，继续道，“就算你将所有人的嘴都堵上，那也有两位公主在。”
“两位公主绝不会放过萧秀。”
“她们一定会帮她们的。”
一定会的。
“对，一定会的。”被方启扶着的女子也咬着牙道，“两位公主一定会帮我们的，一定会将萧秀绳之以法的。”
方启扶着女子的手微微一松，落了下来。
女子和轿夫也没有在意他有没有松手，搀扶着继续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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